风雨牧鸽人[三十五]
牧鸽人沧桑之潭州鸽事
苦娃子厉兵秣马 战武汉仕隐折兵
话说苦娃子的婆娘想跟着丈夫去杏花井刘家趁热闹,苦娃子忙说不可。他怕去了其中有些人嘴没遮拦,说出一些调侃的话来,有伤大雅。到时你嗔也嗔不得、怒也怒不成,只把脸儿气得通红,不知道的还会错把你当关老爷的妹妹呢。妻子佯嗔道:就你的嘴巴子长能耐,真新鲜,关帝君有妹妹么?我看就是你不让我去,故意说这些话来编排我,俩人正在磨牙只听得门外天井中有人叫唤“苦娃子在家么”。闻声仕隐连忙出来,见是宋叔老六和尤二掌柜,高兴得将俩人直往屋里让,落坐在那间简陋的小灶屋里。
仕隐的妻子端出两杯清茶待客。苦娃子言道:一别十多年重归故里本当去看望您们,今日倒劳俩位前輩来到我这落魄的家,真是惭愧啊!惭愧。宋老六说:“回来了就好啊,这十多年变化也太大了,我与尤二掌柜碰到一块时也常唸叨你。想起你当年千里单骑来潭州寻亲何等豪气,莫氏昆仲俠肝义胆令人敬佩,可惜啊!莫老二已故去了,莫家老三回了双溪镇。那许大公子还在养鸽子,但不怎么出来走动。”苦娃子听到莫二叔已故去心里不是滋味,不由想起了莫妮和小狗子,本当想问问又难于启齿,只好转了个话题说道:“不知宋大叔和尤掌柜可好,还在养鸽子么?”尤二抢着说道:“刮皮子的自在得很呢,公私合营后他就让儿子在广子里上班,自己却在家里闲着养鸽子,打扫鸽舍卫生就是儿子的事,他儿子倒也蛮听话,也很喜欢鸽子,他自已过得很消遥。我的命就差多了,这些年骡马行不景气,没事干就帮雇主相相牲口过日子,鸽子养得杂七杂八的,说句不怕见笑的话,也就靠它们弄几个钱”。我听后忍禁不住对他说:你可是无产阶级啊,我看比宋叔强。宋老六接着话茬说:还是苦娃子说得好,你莫生在福中不知福。
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月里,只有玩鸽子这个空间才不分阶级,苦娃子叫妻子弄了几个菜,留下宋叔二人吃顿便饭,一碗香干子辣椒炒肉,一盆鲢子壳(鲢魚),一碟炒蛋和两样小菜,外加一瓶白酒就算是待客之道了。酒一入唇话就多,仕隐问道:宋叔,这几年潭州鸽事如何?养鸽子的人多不多?这尤二又要抡着说却被宋老六止住。他说:“现在养鸽子的人比那个时候多了,南门北门的加起来有好几十户养鸽人呢。如今差不多都在养信鸽,而那些猥琐不堪的长喙小鼻子菜鸽子玩家们都不屑一顾啦。北门那帮养鸽子喜欢聚集在头卡子菜市一家茶楼喝茶,谈天说地讲鸽子,而南门这边养鸽子每逢礼拜天下午,或晚饭后,会聚在杏花井刘二掌柜弟弟家聊鸽和闲扯那些坊间传闻。去的都是一些相识相知,那里倒也是别有洞天,现在训鸽很方便,铁路由早上始发到武汉的慢车、逢站都停。闲时三五交好提着鸽子到几十公里去训鸽,早上去中午前就回来了,但就是没人出头组织鸽子比赛。”酒尽人欢,宋老六二人告辞蹒跚而去。
六十年代是个不寻常的年代,这个年代曾给予潭州信鸽一个崛起的空间,曾几何时又几乎毁了潭州信鸽的发展。年复一年,又是六十年代中叶,杏花井刘家那个小小庭院变得更加热闹,来的养鸽人七十三行哪路神仙都有,但他们共同的爱好都是信鸽。君不见他们谈鸽时口若悬河有种有系地漫天渲染,尽管这些种呀系的无法考证,说者津津乐道,听者也感新鲜,就当听童话故事。也难怪他们漫天价地说道,只因他们的棚舍中或多或少都已有从上海、南京或武汉买回来的“好种鸽”。更有那李鸟、黄钟、吴淞鸟也前后流入潭州。当时潭州鸽人是这样如痴如狂地从外埠大量购回种鸽,真令人不可思议。权且不说这些外来客当时遭到如何的评论,但这些外来客的确改良了潇湘原有的信鸽种群,后来在六十年代末期的两场比赛中得到了证实。就在那年秋,潭州鸽人自发组织了一场首届300公里武汉站竞赛,在秋末举行。如是,从星沙始发武汉的慢客列车上,几乎每周日都能见到三三两两的鸽友提着形状不一的放鸽笼,到邻近的车站去训鸽,距离莫过三五十公里左右。养鸽人都在厉兵秣马,为武汉赛鸽作准备。
仕隐生得身材高挑浓眉大眼,眉宇间透出一股英气,为人刚直不阿、不善言表,处事谨慎却生性执拗,他认准的理九牛也难拉转,是个非常有个性的人。罗剃头私下送他一个雅号“倔种”,这个雅号是鲜为人知的。仕隐也加入到这一训鸽行列,提拎着那对南京绛鸽出的子代、罗老上海鸽那对子代作出的下代共有九羽之多,训放70公里之内居然没丢鸽子,真是喜之不胜。过没几天,想一试放岳阳136公里,但又不便声张,害怕万一不回鸽子,面子上过不去,只想悄悄地进行。又是一个晴和的周日,仕隐先天就私下约好了罗老,次日早晨,一老一少各提拎着那七八只鸽子上了北去的慢车。到岳阳后在空旷之处,让这些鸽子破空而去已是正午时分。俩人草草吃了午饭,又匆匆乘车返潭州。仕隐一路上都在惦记着那几只鸽子,罗老闭目养神,倒也自在。俩人就这样寡言少语地到了潭州。
仕隐急怱回家后先到鸽棚,希望能见到它们,但很失望,一连数日都不见它们的踪影,心里说不出的懊恼与难过,为此,也就好些日子没去罗老家。妈妈的,真想不到养鸽有如此之难。又不知过了多少天,逃回来一只灰鸽,是上海子代出的,仕隐怔怔地望着这只疲惫不堪迟归的小生灵,是喜,是悲,无法言表,就算是它带回些许失鸽的宽慰吧。岳阳训鸽失利使仕隐无精打彩,原本就不善言表,现在就更不言少语了。罗老的造访使仕隐从不言语变得急不可待地要找寻好种鸽,只要闲遐,他就会去缠着罗老,带他去罗老相厚的鸽友家折腾鸽子。机缘湊巧,真还让仕隐折腾回一只翻毛斑子黄眼雌和一只黄眼新乡灰雄,又买回两羽“小日本黄眼斑鸽”(是否如卖家所说无法考究)。这消息不胫而走,招来了好些鸽友观赏,其中说东道西的都有,而仕隐只能恭听评说,汗颜岳阳失鸽,还能说些什么呢?
转眼又是深秋,一个周六的夜晚,桃花井刘老那个小庭院里,已落坐十来位鸽友,在轮番讲述自已的养鸽故事。听者似在品酒,上等佳酿甘香凛冽,一滴入唇,嘶啧有声;渗水过多则招来笑骂,倒也其乐盈盈。最后,主讲仍是得胜前辈,他那貌似曹阿瞒表情的脸,和那笑成一条缝的双眼十分诙谐,从侃鸽扯到花鸟、从前朝的声色犬马说到如今的男男女女。说到情浓处,那双诡谲的笑眼还朝你眨巴眨巴两下,逗得听客们呵呵大笑,真是:“世间浑闲事、尽在笑谈中”。最后宣布:下周星期天首翔武汉。周六晚在天心阁熊大爷家前坪集鸽,并公推仕隐和北门吴歌去武汉放鸽。
首翔武汉共集鸽六十多羽,仕隐倾巢而出只送了三只,当晚鸽友们将仕隐、吴歌二人连人带鸽送上了北去的列车,次日早晨7点多钟,在武汉火车站内站台南端开笼放出。这次首翔,武汉获得园满成功,当天见鸽、一周内共归巢19羽。丁姓匠人获得首届冠军,当年归巢名次鸽全无物质奖励,只发奖状一张以资鼓厉,奖状上签署了相关组织者的名号并盖了私章。这是潭州赛鸽史上第一次发出了十九张奖状。仕隐的三只又落得个全军覆没。荆襄折兵意料中事,这次他也不十分难过,但对怎样育鸽比赛使他陷入迷茫之中。
欲之后事,且待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