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占之鸽
老占跪在玉米堆上,掐起玉米棒子往网袋里装,连着下了三天的雨,他担心玉米堆下边会发热,别捂出芽来。黄澄澄的一院子玉米棒子,看着怪喜人的,可是一想起玉米的价格,老占心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了。去年还一块多呢,今年就六七毛了,眼睁睁的十几亩地,收入少了四五千块。一大群鸽子,从天上落下来,咕咕地叫着,落在老占的旁边,啄食着散落的棒子粒。
老占的媳妇在厨房里,收拾完。端起剩的粥,又拿了一块馍馍,嘴里说着:“过完秋,这贼也要活动了,要好好喂喂狗了。”这话其实就是说给老占听的,拿馍馍喂狗,她怕老占会吼叫。大黄狗在笼子里,摇着尾巴,看着女主人,高兴地叫着。鸽子看见女主人端着盆子,以为也有自己吃的,高兴地此飞彼落。老占扭脸对着大黄狗训斥道:“吃饱了,晚上机灵着点,要是丢了东西,我把你炖了。”又冲着他媳妇说:“快着点,今天不论多晚,也要装完,摞起来就算保险了。”大黄狗挨了训斥,吃食也小心翼翼的,生怕再被骂。它很是妒忌这些鸽子,每天吃多少粮食,老占也不心疼,因为这是他宝贝儿子小占养的。
一亩地差不多要装三十多袋,十几亩地差不多要装四百多袋,只有老占敢说这大话。换了别人,两天装完也要累得龇牙咧嘴。她媳妇把被茶叶染得发乌的塑料杯放到窗台上:“给你放这儿了,午饭也别吃了,看你有多大劲头。”嘴里说着,拿起袋子撑开口,老占顺势把三四个棒子扔了进来。两个人配合默契地开始忙活起来。
儿子小占房间的窗帘,还拉着,好像要和外面的无聊生活内容隔离开。小占其实早醒了,用被子角盖着脸,半个膀子却露在外面。白皙光亮的皮肤用青春的朝气,和秋天的温度抗衡。他听着爸爸和妈妈在院子里忙碌的响动,心里想去帮忙,可是又懒得动。自己要不是挂着家里的鸽子,现在还在亚恒电子厂上白班呢。辞工的时候,小欣还在手机里劝着他,别回家。小欣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鼻孔里仿佛还能嗅到她身上甜丝丝的清香。小欣两三天没理他了,微信QQ都没动静。昨晚在群里聊鸽子到半夜,他告诉大家,自己回家了,又和鸽子在一起了,并且要开始训放比赛了。想到鸽子,小占立马从床上跳到地上,光着脚开门说:“妈你别喂鸽子,饿着它们,等我喂要不都不认识我了。”老占两口子扭过头,看着穿着短裤,光着脚丫的儿子,两个人都笑了。“快回去穿上衣服,都大小伙子了还当自己是小孩啊。”“知道了,你昨晚都说了好几遍了,快起来饭在锅里呢。”
老占其实一点也不老,才刚过四十多一点,他媳妇比他大三岁。有儿子小占那年他才虚岁二十二,理论上说再生几个孩子,都是没问题的。可是计划生育太紧了,自己那时候又被选举为村委会委员,更不能带头违反政策了。成天抓这个罚那个,同学朋友没少得罪,人家都生了二胎或者三胎,而他结果就小占一枝独秀了,老占后来退出村干部的行列,也有这方面的因素。自己得罪人,孩子没少生,说是计划外,罚的款不知装进谁的口袋了。现在这些孩子成人了,脸上都没贴着违法出生的标签,和自己的小占一样,都是青春激扬的九零后了。
小占从小喜欢鸽子,起初是小占的舅舅养鸽子,小占有时间就往姥姥家跑。后来舅舅结婚了,嫌他去的烦了,就给了他四只。算起来小占十二岁养鸽子,也是老玩家了。星期天或者放假就去鸽子市玩,附近养鸽子的人都认识这个小孩。不断地买鸽子,只要是带北京、天津或者江苏某些较远地方足环的,很多大人都争不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