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朋友送我一对鸽子，浑身雪白，头宽额阔，厚胸短足，桃花色眼沙，鲜艳明亮。

    拿到家，妻乐得楼在怀里，半天也舍不得放开。我们连饭都没顾上吃，便给它们在阳台上用木板钉了一座“小房子”，妻还专程从农村的老家要来了玉米、高粱、谷子……

    这对儿白鸽很勇敢，几天后就从阳台上直射向蓝天。我和妻便倚在窗口，目光追寻着它们在蓝天中忽隐忽现的白色身影它们追光逐影，饮白云，吸长风，浮大气，自由自在，任意翱翔。我感到心旷神怡，便说：“这可能就是养鸽子的乐趣吧。看着它们在空中自由自在地飞旋，看着它们比翼双飞，我兴奋得也真想去天空中飞呢。”

    “嗯。白鸽才是蓝天的骄子，它是蓝天的恋人。少了它们，蓝天的空洞寂寞的。”

    鸽子飞回来，便轻盈地落在阳台上。那只雄鸽便咕咕地叫着，颈毛全都竖起来。妻便笑着说：“看它们多恩爱。你叫雪峰，那雄鸽就叫雪儿吧；那雌鸽随我名的后一个字，就叫玉儿吧。”我没说话，望着妻的眼笑笑，算是默许了。

    二

    那天，我下班回家，妻满脸笑容地告诉我：“雪儿玉儿快当爸爸妈妈了。”我赶紧跑到阳台上，见雪儿眼中流露出自豪的神情，一趟一趟地从楼下往窝里叼着柴棍，玉儿则静静地卧在里面，安详，羞涩，象个临产的少妇。

    第三天，玉儿就产下出一枚蛋来。我用手刚一摸，玉儿便站起来，嘴里发出可怕的鸣鸣声，还用翅膀击打着我的手。雪儿也冲上来，用嘴狠狠地拧住我的手背不放。真不敢相信，我一向认为温顺的鸽子也会这样凶。

    隔一天，玉儿就产出第二枚蛋来。自此，玉儿和雪儿就安心孵蛋儿，从不懈怠。雪儿每天中午换下玉儿，其余时间则是静静地守卫在玉儿身边，从不走远。妻笑笑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那天中午，我们正吃饭，就听见阳台上有两只鸽子咕咕地叫。我和妻一同出去，见阳台上又飞来一只黑雨点，正和雪儿抵头而鸣。我一看，便知它是一只雄鸽。它向玉儿靠近时，雪儿便英勇地迎上前去，用嘴狠狠啄住它的颈毛不放，黑雨点也用有力的翅膀“啪啪”地击打雪儿的头部。两只鸽子从阳台飞到空中，从农药中撕落到阳台，又从阳台滚到地上，羽毛一片片飞散，谁也不廿示弱。最后，两只鸽子又飞到阳台上，雪儿鸣鸣地叫着守在玉儿身边。黑雨点也不敢轻易靠近。两只鸽子瓴翎羽不整，浑身是血。
妻惊得半天没说话。“战争”平息下来才说，“真没想到，这和平的天便争斗起来也这样残酷。”

    “那当然，黑雨点是第三者插足，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连几天，黑雨点就宿在阳台上。好坏天夜里，我们把它抓住，见它的脚上有一人脚环，上面写着：“上海.88.1032”。我对妻说：“这是只放飞的信鸽。上海是它的出生地；88是它的出生年，1032是它的编号。也许是它活的太累了，飞到这儿，也想有个温暖的家吧。”

    妻瞅瞅黑雨点，又瞅瞅我，什么话也没说，便默默地织起毛活来。

    我却可怜黑雨点，第二天也给它在阳台上钉了一间“小房子”。

    三

    黑雨点不时围着玉儿咕咕地叫，大概是向她求爱吧。雪儿醋劲十足，总要追上去和黑雨点闹个死去活来。

    十八天，小鸽子破壳而出。一身的胎毛，黄黄的，软软的，我和妻高兴得什么似的，一天总要看上几遍。我又买来许多关于养鸽的书，天天看。

    小鸽子出世后，雪儿守得更紧，从不让黑雨点靠近一步，虽然平常它们也一齐在蓝天中翱翔。

    五天后，小鸽子刚刚长出白嫩的毛尖尖，雪儿却丢了。我和妻急得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几天也没找到雪儿，我俩象丢了魂似的。黑雨点却显得异常高兴，整天围着玉儿又叫又闹，气得妻又打又撵。

    玉儿起初并不理会，只是一心喂养自己的儿女，可寡居久了，渐渐对黑雨点也有了好感，那天我见它竟和黑雨点亲近起来。对自己的儿女慢慢疏远，最后竟不给它们进食了。没了父亲照顾的小鸽子又失去了母爱，瘦瘦的，翎羽总也长不出来，可怜兮兮的。

    那天中午，我刚进家门，到就沉着脸说：“玉儿和黑雨点飞走了……”说完掉下几滴泪来。

    我们相视无语。妻把两只可怜的小生灵从窝里拿出来，瞅着它们流泪。

    小鸽子被我们养活了，可我和妻都失去了从前养鸽子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