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远程看上海,上海看宝山,宝山看吴淞,吴淞看海滨。
上世纪80年代,养鸽家谢国民先生来到上海,看遍吴淞的各路鸽子,最后对张兴全作育的“一号雄”赞口不绝,推为翘楚。大陆改开后,作为第一个来投资的外资正大集团的董事长,谢的眼光一向前瞻犀利独到。
“一号雄”的命名也有来历。当时同住海滨新村的汪顺兴看了这羽鸽子,对张兴全讲:“这是吴淞地区最好的一羽雄鸽!”随即命名为“一号雄”。彼时,体格健壮的张兴全经常去汪家帮忙,两人一度来往密切,外界误以为张兴全养的是汪的鸽子。
上世纪70年代,上海优秀信鸽“参军”,张兴全将一羽昆明飞上海2000公里破纪录归巢的跃龙鸽,送给军鸽大王陈文广的昆明军鸽队,得到陈的高度评价,并颁发光荣参军奖状。昆明军鸽曾穿越核爆炸蘑菇云,护卫边疆屡建奇功。
上世纪90年代,电视台拍摄纪录片《东方明珠》,记录了张兴全一羽1986年的黑雨点枯鸡黄雌鸽,此鸽为“一号雄”配其孙女作出的近血鸽。有鸽友看到后,登门拜访爱不释手,愿出价一万元购买,但在华光啤酒厂拿着微薄工资的老张认为,这是跃龙核心种鸽,不为所动。后来,这羽鸽子就被赋名“一万块”。
随后,一位慕名而来的沈阳老板,愿出价15万,要拿下老张的全棚跃龙;也被老张婉言拒绝。彼时,15万可以在陆家嘴潍坊新村买三套房。
中国历史悠久,地大物博,才孕育出了特有的超远程赛鸽及超远程赛鸽文化。
上海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才孕育出了李鸟赛阳培尔琴吴淞跃龙等超远程品系。
这些品系,是上海城市精神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和具体载体。
老张说,吴淞是吴淞,跃龙是跃龙。
就像詹森是詹森,凡龙是凡龙。
可以这么说,全球赛鸽短距离看凡龙,长距离看速霸龙,超远程看跃龙。
都是龙种。李小龙蜕于咏春拳的拳术独名截拳道,凡龙源于詹森而青出于蓝,跃龙起于吴淞而别树一帜。
从1972年的跃龙始祖雌鸟算起,迄今整整50年,半个世纪。跃龙系在老张手中,根据实战赛绩,动态优化,动态调整,动态稳定。
押司几次拜访老张,每每提起跃龙始祖雌鸟,老张的语调总是包含深情:“我这辈子再也没有见过这么好的鸟,就养了短短五个多月,平常放我睡觉的房间,轻易不示人。像野鸽子,垃圾雨点,眼头深枯鸡黄,眼眶像金鱼眼鼓出来,黑嘴巴,小体型,细长条,有肌肉,尾羽只有十根,全身比例看起来极为协调。”
老张评此鸽:“阿尔砂辽阔深邃,黑枯鸡黄的眼砂底部一圈黄金色镶边,玻璃晶体通透晶莹,眼头第一;尾巴第二。”
泛驾之马可就驱驰,跃冶之金终归型范。
迄今为止,押司看到老张棚中跃龙主血的特性特征,与老张描述的始祖鸟,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以贯之,显示其顽固的遗传性。
收藏了近千羽名系的金国祥先生,多年从事引进欧美赛鸽事务,主攻比利时德国,早先上海的外血鸽系多经他手。他对押司说:“我看遍全球几百名家鸽棚的大铭鸽,跃龙的眼头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独步天下。”
就是靠始祖鸟这副代代遗传的眼头,跃龙系远征军将帅“一号雄”、“两号雄”、“二白条”、“一万块”、“大蛋”、“小蛋”、“坏翅膀”的后代,一次次从疏勒河、西宁、张掖归巢,摘金夺银。
大漠风尘日色昏,鸽翅翻卷出笼门。
就是靠始祖鸟这副代代遗传的眼头,跃龙系远征军穿越一路的黑云压顶,浓雾风雨,电闪雷鸣,穿越复杂地形,戈壁沙滩,秦岭淮河。
穷荒绝漠鸟不飞,万碛千山梦犹懒。
就是靠始祖鸟这副代代遗传的眼头,跃龙系远征军一路上眼头面砂团肉筋状物缠绕成柱,抖动酝酿,冒起块状紫黑,挤压至眼脐的边缘,似黑虫蠕动。
燕雀焉知鸿鹄之志,远征军看到了短距离赛鸽看不到的“长河落日圆,燕山月如钩”。
短中程竞翔,或许可以不关注鸽眼。因为在决定赛绩的因素中,中短程赛鸽的体质是首位的,鸽眼砂型结构因素退居次位。
但超远程,必看赛鸽鸽眼。金国祥如此评价:“跃龙是老卵!眼头没闲话可讲,长到四岁五岁,外砂厚重结块,底砂金黄镶边,干老油亮,发得噶好,狠天狠地,全世界找不到第二种嘎老卵的眼头!”
押司的面前张兴全,高温下打着赤膊,套老裤头,抽牡丹,喝粗茶,就像在上海动迁房或菜市场,随便都可以看到的普通老头。
他的鸽棚也是简易搭建,老旧木板油漆斑驳,棚门铰链脱落,门上一角写着“阳台下,3月20日,跃龙”的字样;棚里没有地网,粗瓷碗装水。跟那些大户豪华漂亮、精工制作的别墅型鸽棚比起来,这里就像是棚户区。
谁能想到这是叱咤超远程江湖几十年的育种大师。
谁能想到这是多少超远程将士的娘家草窝。
从1965年参加鸽会以来,多少鸽粮变成鸽粪,多少次种鸽被窃,多少次面对高价买鸽诱惑,还要面对赛制的变化,面对公棚的兴起,面对超远程朋友圈的凋零,老张一根筋到底,50年定向培育跃龙,淬成宗师。
谈到跃龙,八十高龄的老张眼睛依然清澈透亮。
小学学历的他,翻起破烂的育种记录本,饱满宽阔的额头向前挺着,俨然学者风范。
从始祖雌鸟到跃龙系,在老张手里,见山是山,见山不是山,见山仍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