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鸽奴》

作者：老董

开 篇

    我曾经富有过，有车、有房、有妻、有子，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拥有了鸽子。于是，除了鸽子，我一切都没有了。

    鸽子，真有魔力，她曾经给我带来了无穷的乐趣和希望，到头来，又给我带来了无限的伤痛和失望。几年来，我打拼公棚赛，每每都是带着希望去，最终，带着失望归。

    因为从许多家公棚传出了很多没有办法考证的花样翻新、危言耸听的公棚作弊传闻，我半信半疑，几经思索，决定潜入公棚，打探究竟。

    我相继潜入三家公棚内，便经历了下面的故事。

    本故事纯属虚构 如有雷同 请对号入座

    （一）

    金子哥死得很悲壮。

    当公棚的电子屏幕上跳出了金子哥的名字时，全场沸腾了。是呀，玩了大半辈子鸽子，打了多年公棚赛的金子哥终于拿到了这个含金量很高的冠军。五千多羽赛鸽参加的五百公里决赛的冠军，一百万的奖金，多少人企盼了一辈子，金子哥终于如愿以偿了。

    金子哥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电子屏幕上自己的名字，好像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好一会儿，他终于醒过神来，顿时满脸涨得通红，眼瞪得更大了，张嘴好像要喊什么。可是，金子哥却没能喊出声，就一头载倒在地。

    金子哥死于梗塞，死于过度兴奋，死在鸽子上。

    我养鸽子是金子哥给领上道的，平日里我总是一口一个师傅叫着，特别是在众人面前，他最爱听我管他叫师傅，好像有种满足感。评价金子哥视鸽如命一点都不是夸张，那年，金子哥被冤枉蹲了大狱，法院开庭审理他那天，我和不少鸽友都去旁听。他见到我们的第一句话却是：你们的鸽子都配对没，可别误了打公棚啊。听了金子哥的话，我心说，金子哥呀金子哥，你的心有多大呀，眼珠子都顾不过来还有心顾眼眶子。

    金子哥死了，他真的是没跟这些哥们处够呀，他真的是没跟他的那些鸽子处够，他真可怜，连让他兴奋死的冠军鸽都没看上一眼就死了。

    金子哥出殡那天，来的大多是鸽友，除了本地鸽友外，还来了不少外地鸽友，还来了不少国外鸽友，这帮大鼻子、蓝眼睛的家伙骗了金子哥不少的钱。

    金子哥挨着那只金灿灿的冠军奖杯躺在那里，周围堆满了用纸叠成的纸鸽子。金子哥的嘴仍然张着、眼睛仍然睁着，仍旧保持着死时的状态。据说，金子哥的弟弟银子塞给了殡仪馆那个老美容师五张百元大钞，求他想办法把金子哥的嘴合拢上、眼闭上，害怕金子哥上路时呛风、迷眼。可是美容师想尽了办法也没能使金子哥的嘴合拢上，眼也没能闭上。鬼才知道金子哥想说什么，想看什么。

    金子哥的葬礼是由大侃担当主持，大侃是我们圈子里的语言大师，又是地区鸽会的主席，在圈子里挺有影响的。几年前，他开了一家茶楼，叫侃鸽茶楼，是鸽友们相聚的地方。每到晚上，茶楼里热闹得很，岂不知，茶楼里清一色的鸽友，没有哪位鸽友会自己掏腰包消费。如果赶地方赛、公棚赛一旦哪个鸽友得了奖金都会主动拿出一部分扔给大侃，就算作一年大家的消费了。大侃也不在乎，因为他不图挣钱，只图个热闹。

    一向谈笑风生的大侃面对着躺在纸鸽子堆里的金子哥，语调低沉，低沉的让人喘不过气来：“金子哥走了，走得很坦然、走得很欣慰、走得很悲壮，他带着成功走了，他带着他的钟爱走了，他的嘴张着，他在告诉我们一定要将我们钟爱的赛鸽运动进行到底；他的眼睁着，他在看着我们，看我们中有谁掉队……”

    人群中传出了哭泣声，我也忍不住，哭了。

    金子哥是我们今年送走的第二个鸽友，老三走的可没有金子哥那样悲壮。

    老三五十岁了，鸽界中出了名的穷养鸽子的。几年前和老婆一起下岗了，两口子带个傻儿子靠政府的救济维持生活，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特别是他的那个傻儿子基本上是傻透腔了，二十好几了整天光个屁股满大街跑，把老三两口子愁死了。漏房子偏赶连雨天，几个月前，老三的傻儿子突然得了一场大病，连拉带吐，高烧不退，昏迷不醒。鬼知道傻小子在垃圾堆里捡了什么埋汰东西吃肚里了。仅仅一夜的功夫，傻儿子病得奄奄一息，无奈的老三两口子连夜将傻儿子送到了医院。住院需要钱，老三两口子拿不出钱来，没有办法之时，老三忍痛咬牙卖掉了家里惟一能值几个钱的鸽子。结果没几天，傻儿子还是死了。儿子死了，心爱的鸽子也没了，这天，老三坐在自家楼盖上的鸽棚前，望着空空的鸽子棚，他哭了，哭得很委屈，哭得很窝囊，哭得很无奈。最后，他弄根绳连个屁都没放就吊死在鸽棚里。老三死得憋屈，死得窝囊，死得不负责任，死得轻于鸿毛。

    参加完金子哥的葬礼，银子张罗大家吃饭，这种饭咽不下去，不香不臭的，大家都没去吃。那天，我是坐翔子的出租车离开殡仪馆的。

    翔子也是鸽友，他擅长玩一种叫“东北男孩”的快速鸽，在鸽界挺有名气的。去年他的“东北男孩”在地区鸽会主办的，七千多羽赛鸽参加的五百公里秋赛中夺得总冠军。翔子得冠军时，喘气明显有些不均匀，但他可没像金子哥那样不堪一击，大概是因为鸽会比赛的奖金少得不值得去死，就是个荣誉。

    翔子也不富裕，但比老三强得多，起码他有能力租台出租车开，解决温饱是没有问题的。翔子平时很节俭，他的节俭在鸽界是出了名的。炎热的夏天，翔子开车满城转，他甚至连一瓶矿泉水都舍不得买，他从没有按顿吃饭的时候，饿急了买一盒廉价的盒饭充饥。其实翔子节俭也分啥事，在鸽子上他可是大方的出奇。前年在鸽展上，他出乎大家意料地花九万元买了一羽比利时人的州赛万羽总冠军之子，鸽界都知道。

    在鸽界，我应该和翔子最要好，这里大概是因为我们俩儿的性格合得来；更重要的是关键时刻翔子救过我的命。我很满足，我能交上像翔子这样的好朋友。

    翔子的出租车刚进市内，便赶上有人叫车，我推说正好有事，下了车，其实我是怕误了翔子拉活。

    下了翔子的出租车，我沿着大街毫无目的地向城市深处走去，心里总是想着金子哥，眼前总是出现金子哥张嘴、睁眼的情形。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的脚步在一家咖啡屋前停下，这是一家我再熟悉不过的咖啡屋了。这些年我养成了一个坏毛病，习惯一个人找一个偏僻的角落，胡思乱想、异想天开。这家咖啡屋就是我常来胡思乱想的地儿。花了三十八元要了一杯说是现磨制的咖啡，鬼才知道是不是现磨制，反正我也喝不出来。不知道是什么人发明的咖啡杯，小的比我嘴大不了多少，如果不加小心，没控制住一口就会把三十八元喝干，再就是喝咖啡的小勺，小得不比耳挖勺大多少，让人看了揪心。坐下来，装把绅士，点燃了一枝香烟，一边吸烟，一边以极大的控制力舔着杯中的咖啡。

    我之所以经常到这家咖啡屋来装绅士，有两个原因，一是这里是我捞到一生中第一桶金的地方；二是这里是我与我的前妻恋爱时经常光顾的地方，因为咖啡屋的对过就是前妻工作的少年宫，现在前妻也在那里工作，我隔着咖啡屋的玻璃窗就可以看见她。说心里话，前妻是个既贤慧又温柔，既漂亮又稳重的女人，很多鸽友看了都垂涎三尺。可是，就是这么一个人见人爱的好老婆去年我们分手了，我与妻分手，原因在我。当时我面临着悲壮的选择，最终我选择了鸽子。我带着鸽子走了，把三岁的儿子留给了妻。

    现在想起来，挺后悔的。

   （未完待续）

    原创鸽舍地址：http://laodong.chinaxinge.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