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咕——咕咕咕——”许是心理因素吧,小区绿荫中野鸽子的鸣叫声,这几天听着感觉有几分哀怨和感伤。
前些日子,阳台上出现一只野鸽子,它大大咧咧地到处巡视,玩耍,倒也没有引起我的太多注意。但这道风景让人舒服,鸟儿常来串门,说明生态好了,人鸟关系也改善了。然而,过了几天,这小家伙胆大生事了。它飞到那只种着富贵籽树的大花盆里,把红艳艳的果实纷纷啄落,随后被我那视力模糊的老丈母娘踩踏得到处都是。
想把野鸽子赶走,又有些踌躇。因为,年轻时曾经端着气枪,像电影里的“鬼子进庄”似的,在常州近郊偷偷摸摸地猫进一片小杂林子,朝一群近在咫尺的野鸽子,很不光彩地放过一枪。那是有生以来开得最臭的一枪,铅弹精准地命中了风中摇晃的细竹子。因为那一枪,后来对野鸽子总是怀有些愧疚之感。对野鸽子另眼相待,还有一个原因:儿时辛辛苦苦地饲养过它的近亲呢。尽管这段经历同样很丢脸,因为毫无常识与经验,让父亲的朋友寄养在我家的那些血统高贵的优良鸽种,一羽羽胜利大逃亡不知其踪。不过,从此每当看到鸽类,总是有老友重逢之感。
对我的宽容,阳台上的野鸽子大概有点领情,不再搞破坏。但没过几天,不愉快又发生了。那几天因为写个东西,我到次日凌晨才上床睡觉,但大清早却被玻璃门外“咕咕咕——咕咕咕——”的声音吵醒了。时间还早,为避免白天无精打采,耐着性子再睡,那“咕咕咕”的声音并没适可而止,仍断断续续不绝于耳,渐渐变得讨厌。翻身下床,在朝阳台的玻璃门上不客气地敲击了几下,听到拍翅声由近而远去。迷迷糊糊地刚要睡着,“咕咕咕”声音又起,再次敲门驱赶。如此循环往复,睡意全消,无奈穿衣起床。轻轻撩开门帘边角,借着淡淡的晨光,窥见那鸟儿舒舒服服地孵在空调外机顶上,歪着小脑袋,正机警地盯着刚才发出敲击声音的地方呢!
我到阳台上没好气地扬手送客,它灰溜溜地离开。下班回来,又见面了。夕阳余晖中,亮晶晶的小眼睛像是无辜地与我对视着,它的模样像家鸽,个头要小些,浅棕色的羽毛,尖尖的长喙和肉色的小鼻泡,比起短喙大鼻泡的信鸽来,要寒碜多了。它还有个俗名叫布谷,学名是斑鸠、鹁鸪,称呼的花样挺多,还常常是古诗文中的角色哩。但名气再大也不能骚扰咱休息哦。我扬了扬手,它不予理会,等我走近才懒懒地飞走。但过一会儿又回来了,而且还带回一羽体型比它大的,看得出是一对。我考虑着是否要捉住它们教育一顿。捉鸟的把戏我小时候就会,捉到的多为狡猾的麻雀。眼前的野鸽子要比麻雀“笨”多了,捉它不会太难。
但“邪恶念头”在脑海里转了个圈便蒸发了。我想起在澳大利亚的外甥,初到悉尼时,见鸽子围着人转,童心萌发偷偷捉了一只。后来知道那儿人与鸟儿都是好朋友,从来不伤害的,心里觉得惭愧。成家后,他每天准备好一份鸟食,在院子里招待各种不请自来的鸟儿,还把鸟客人的照片经常寄回祖国,让亲友欣赏他的鸟友们。他心里至今在为那只被捉的鸽子忏悔呢!
我拍了拍手,野鸽子情侣极不情愿地飞走。希望它们不会再来了。这两天外面禽流感的风声紧着呢,人们躲避禽鸟唯恐不及,咱也得响应防控恶疾的号召吧。我找来些硬纸盒与叠好的报纸,将它们填充在空调外机顶与房檐之间的空间里。在做这些时,发现野鸽子还挺文明,空调外机顶上和后背与墙壁连接处,居然没有看到我想象中的它们的排泄物。不过,发现了两根它们衔来的干草茎,我心里一动:原来它们想筑巢呢。忽然明白,自己是破灭了一对恩爱鸟夫妻的梦,给它们平添了传宗接代和避风躲雨的艰辛。那么,等到禽流感危机过去,等到……我还能接纳它们吗?
这个回答,不管肯定还是否定,都将是情感、理性两难全的。唯一肯定的是,野鸽子的鸣叫声,将在我的心灵上长久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