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牧鸽人[二十三]
牧鸽人沧桑之潭州鸽事
侃鸽經妙语连珠惊四座 谈鸽事学究妄言赛飞奴
话说老学究话音刚落,尤二管事就说:“举人老爷就别客套了,这样的鸽子确实少见,给我们讲讲出处吧!”学究曰:老朽不才少见识,还是请戚老前辈多多指点。这戚老头白面无须,身着一衿兰缎长衫,一条兰色缎带系在他那微佝的腰上,头戴红顶子黑色瓜皮帽,他带着几分孤傲几分卖弄地说:“在前清我自小侍候官家养鸽,这样的鸽子岂能少见!鉴鸽之道非相驴马之术耶,非等闲之辈所知,饲养玩赏鸽是玩其文彩,赏其风韵,观这两只凤头白玉翅通体洁白,体型娇小,亭亭玉立,短嘴金黄眼,实为上上之神品。再说这两对紫玉翅、铜翅紫点吧,都是御宛中所饲,一脉相承,以紫色为贵,深紫无杂毛为珍品。吾观笼中这四只吧,虽稍有瑕疵亦堪称上品。但不知此鸽从何处而来又为何人所饲?”老学究闻言笑曰:此乃一不懂鸽道的等闲郎君所饲,众皆大笑。戚老头愕然。
戚曰:尔等何故发笑!尤二管家答道,那不懂鸽道的等闲之人竟有如此好鸽,我等自愧不如,故此发笑。戚又问此人尤谁、安在?老学究答道,不忙,不忙!大家先坐下说话。一众归坐后又沏上一杯君山茶,老学究继续言道:这六只鸽子是这位小哥所饲,说完用手指着身边的苦娃子。这戚老头一看竟是同桌品茶、坐在一旁既不闻香又不品味的娃娃。自己也曾用眼角睃过他几下,心想此事未必是真,转向苦娃子问道:“小哥,此鸽何来,能告知一二否?”苦娃子对这戚老头用眼角看他已心存芥蒂,这老头太孤傲目空一切,他先视在座诸人如草芥,言语间多般嘲讽,现在当众又诘问鸽子来由,得让他尝尝欺人自欺的味道。苦娃子回说此鸽来自边陲,老先生问它则甚。“杨举人所说彝家人养鸽斗狠之事也是你传过来的啰!”“没错,是我所说,不知又有什么不妥”,苦娃子又硬生生地又回了一句。这戚老头恼怒这小子说话不恭有损他颜面,生气地说,古今有用“玩赏鸽”在天上斗狠的么?真乃黄口孺子,满嘴胡言。他满以为骂的是一个无知少年,奈何他不得,谁知他不逊之言激怒了苦娃子,这少年犟劲一上来就不管谁是谁了,他言道:老公公此言差矣!万物生存于天地之间,上天入地自有道理,据你所言鸽子它只能在地上走,就不能翱翔于天么?井下之谈真令人发笑,嘻嘻嘻嘻。“你、你、你、好你个黄口孺子,不遵教化,我是蛤蟆么?可恶、可恶!气死我也!”戚愤愤地说,他已经语无伦次。这戚老头为何这般生气,看官有所不知,他最忌讳人称他“公公”(即太监);叫一两声也就罢了,更可恶之处还把他比作井底的蛤蟆,坐井观天少见识。用他的话来说,“叫我公公犹可恕,比作蛤蟆实难容。”这戚公公也真是,你可嘲讽人家是牛、是马,是与驴马为伍的牙行术士,人家还你两句又何必如此当真,竟忘了孔圣人之言。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时老学究忙说:戚老前辈莫生气,少小无心之说您切莫认真。这戚公公仍不依不饶不肖地问:“既然小哥如此博学又这等伶牙俐齿,尔可知‘飞奴’始于何处,殇于何方?”戚老头心想,我不晓得的事谅你也不知,小东西要我当众出丑,看我怎么来梳理你。大家听后一愣,这戚老头为什么硬要与一个娃娃较劲,真是为老不尊,看来这苦娃子要出丑了。老学究听后莫奈何地直摇头。殊不知戚老头话音刚落,这罗天佑马上接过话茬说:“老公公是在问黄口孺子鸽子始于何处,终于何方么?我真羞愧难当,无言可告。只好翘首问讯悠悠苍穹,洪荒宇宙,知否?那鸽子起于何处,终在何方?苍穹无语、宇宙噤声,你看,此问苍穹宇宙都不能答。看来只有那已逝去的日月星辰也许记载着这飞奴的兴衰伊始吧,戚公公你说是么?请你指教。但我义父曾说鸽子的奇闻轶事,早在秦朝末年就广为民间传颂并有经传,公公你大才想必也早有耳闻。至如它将终在何方,小子想来,就人来说吧,如‘跳出三界外,可与天地同寿’。再说这鸽儿呢,尽管几经‘生死之劫’ 然其物种依然存在,亦可与人间同寿。公公怎可妄言殇于何方呢!更不知戚老前辈此言出自何经、来自何典?”这一席话言惊四座,问得戚公公闭口无言,此时又听得座上一阵吆喝声,“苦娃子回得妙,问得好,说得解气。” 是宋老六、尤二他们在起哄,他们似乎要将所受戚老头的奚落与嘲讽全部发泄为快。
老学究一看跑题了哟!好端端一个品茗赏鸽变成舌战群儒了,得言归正传,喝道:“娃娃不得无理,各位稍安勿躁,据我看戚老前辈只是借鉴鸽考考后学,切磋切磋鸽艺而已,大家都别在意,戚前辈您说是么?”戚公公正处于窘境下台不得,老举人送来一张梯子,此时不顺梯而下更待何时。如是说:“老举人明见,我也正是此意,呵呵呵呵。”既然举人老爷发下话,大家明知是在为戚老头解围,但也都不再言语。老举人又说:“最后一事还要与大家相商,就是鸽子斗狠之事在坐认为可行否。老朽我先讲讲我的想法,斗狠二字是彝家人的说法,我们就叫做鸽子比赛吧,要联络潭州的养鸽人都能来参加,来个十里八里的距离,就定在关老爷捞刀的地方如何?什么鸽子都可以参加,时间可在秋末择日举行,不知大家可苟同老朽的想法和办法,在坐诸公都说说看行否。”宋老六首先言道,这主意倒是挺好,但这事从未搞过,只怕有些人不敢参加;金号刘二掌柜说,这有什么不敢的,我看这蛮好,鸽子不要光比好看,从此也要比比在天上飞,我赞成。戚老前辈你看怎样呢?戚老头觉得盟友不应该将他的军,为了报答刚才老举人解城下之围,忙说这是件好事,我赞成,我想是不是大家凑点分子博博彩头;这尤二管事一听就有异议,说这从未搞过的事还不知养鸽子的来不来呢,千万别节外生枝凑什么分子。那厢许大公子与家栋在唧唧哝哝想说些什么,却被老举人抢先说了。他说:“关于鸽子比赛的事既然大家无异议,那么下星期日老朽请大家到老照壁徐松记茶楼喝茶再议细节如何?”大家欣然同意,尽欢而散。
再说莫云龙及莫老三(云豹)夫妇应邀去兴安街罗府,莫妮姐弟跟了过去。罗夫人将众人让进客厅,蕊芝忙着上茶,摆上点心之后就带着莫妮姐弟到庭院闲阖牙去了(即闲聊)。罗夫人言道:“小儿多亏您莫大哥兄弟收留我万分感激,今备下一些薄礼送给两位大哥大嫂聊表些许心意,再者有一事相求,云龙大哥,不知能应允否?”莫氏兄弟一听,不知这罗夫人求他们竟为何事,心里颇多猜测,转而一想还是先应承下来再说吧。云龙言道:“罗夫人有何吩咐尽可说来,不必客气,我兄弟将尽力为之。”罗夫人说,此事颇费周章,实难启齿,但只有云龙大哥可成全此事,故此相求。云龙言道:“罗夫人有什么难处请直说了吧,不必多虑。况且夫人不嫌舍侄狗子愚顽,百般呵护。对小女莫妮青睐有加,我这山野之人非常感激,您有什么吩咐,我兄弟一定尽力去做。”这莫老大弦外之音大有为莫妮求凰之意。罗夫人道:“我儿天佑在边陲多亏彝寨头人及赶马人覃大叔收留,染瘴气又蒙古道马栈的山神叔及土地爷救了性命,此恩难报。天佑也曾与我说起个中情由,我想请云龙大哥送还山神叔枣骝子马时顺道去彝家寨子一趟,将天佑留在古道马栈的那匹覃大叔的山马送还回去,一来都报个平安,二来捎些礼物过去聊表感激之心,我也知道这一趟往返少则也需个把月时间,不知云龙大哥能应允否?”云龙听后说:“区区小事,不必如此介怀,我去就是了。我与山神老倌是八拜交好,那匹枣骝子您不说我也会送回去的,至于去彝家寨子,说不准我还会邀山神老倌同去,待我回双溪镇后择日马上动身。”这罗夫人听莫老大慷慨应允非常高兴地说:“谢云龙大哥高义,不知大哥何日返双溪镇?”云龙回说:“后天早上的轮船。就不来辞行了,请将礼物准备好,明天下午我要伙计来拿。我等还有些琐事待料理,就此告辞。”罗夫人说:“好、好。这两天莫妮姐弟还是住在这里,让她多陪陪我,明天要天佑姐弟带她们到公园去玩玩。来一趟不容易。”罗夫人将莫云龙等三人送出庭院,那小狗子不愿意回山货栈,早已躲着不见影子。
苦娃子拎着装有四只鸽子的竹笼,与杨家栋一道回转兴安街已是下午四点多了,他先将那四只鸽子关进小鸽屋里上好门锁,他最担心一不留神狗子顽皮将鸽子弄飞失了。妥后,就往客厅走去,他边走边喊,“娘,我回来了,杨二公子看望您来了。”罗夫人闻声从内室走了出来,她身后跟着莫妮姐弟。啊哟,是杨家二公子来了,快请坐。天佑呀,怎么现在才回?天佑回说:“四阿公家里来了好些喜欢鸽子的朋友,在后花园里品茶论鸽,所以回迟。”家栋插嘴说:“天佑弟真聪明,他舌战戚公公,博得大家叫好。”他把当时的情况又如此这般地描述了一番。满以为罗夫人听后会高兴,谁知她倒生气了,把天佑数落了一番。罗夫人嗔道:“天佑呀!你忘了娘的教诲了,娘跟你说过做人的道理,对人要宽容厚道,要尊敬师长,做事待人要谦恭更不能刻薄,遇事要收敛锋芒忍为高。像你今日所为还能成大器么?你使娘太失指望了,你可知,刀能杀人,舌亦可索命啊。蕊芝,请家法。”天佑见娘要请家法,扑通一声跪在当前说:“娘,孩儿知错了,知错了,娘您别生气了。”这时蕊芝也跪下说,姆妈,二弟知错了,饶了他这一遭吧!那莫妮不知如何是好,只怪那杨家栋多嘴。家栋也在后悔不该说,真不知罗家家风如此之严。他走近罗夫人说道:“都怪小侄不好惹您生气,但此事也不能全怪天佑弟,那戚公公为老不尊,说话刻薄,奚落众人也就罢了,又多次难为天佑弟,故此才有此说。请伯母饶天佑这一遭吧。”那一直站在近旁观看的小狗子,见罗姆妈生气,见娃子哥和蕊芝大姐姐都直挺挺的跪在那里,他浑浑噩噩不知就理,也扑通一声跪下,双手合十匍伏在地,口中还念念有词说:“罗姆妈,求你放过娃子哥,你就打我吧!狠劲地打吧!在家我常被松皮子,我屁股皮子厚得很咧,不怕打,只要你不生气就要得。”他反复在念叨这几句。这小狗子的举止把个罗夫人弄得啼笑皆非,气也就消了一大半,便说不用跪了,你们都起来吧。
次日下午山货栈的伙计来了,将带往边陲的礼物挑了回去,足足两大挑子,无非都是些烟酒、糕点果品、布匹衣料之类。罗夫人并交与来人一份清单,上面详尽写明送谁及名称数量,请莫大掌柜按单派送。伙计走后,天佑就带着莫妮姐弟上街去了。天佑用他的私房钱买了几盒糖果点心送给小狗子带回双溪镇去。这一路上小狗子总是笑呵呵的,莫妮知道明天就要回双溪镇了,心里有些难舍。他们来到了湘江边,找到江畔一家小茶楼临窗坐了下来。天佑叫来一些包点小吃说:你俩尝尝。吃完了我们就去闹市逛逛,然后回家。这小狗子只顾吃没理会,莫尼问苦娃子说,明年你就要进学堂读书了,以后还去不去双溪镇?“放假了我会去的,我要去看望大叔大婶还有你们。”天佑回答说。她似乎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对着娃子笑了。小狗子问,莫妮姐你笑什么呀!莫妮说我笑你这吃货,还没把肚子撑破。天佑忙说:好啦,好啦,我们走吧,他会了帐三人就朝闹市走去……
次日清早罗夫人叫醒了天佑和狗子,等他们梳洗完毕后,对天佑说:“你莫大叔今上午要回双溪镇,你带着莫妮和狗子到街上去吃早点,然后送她们回山货栈,告诉莫大叔妈不去送行了,你代妈送他们上船之后再回家。”天佑回说知道了,就带着她俩出门离去。三人用过早餐赶到山货栈时,见莫大叔等人已收拾停当准备动身。于是一行八人离开山货栈朝轮船码头行去。他们上了轮船,大叔要娃子回去,天佑光答应站在码头上就是不走,轮船离岸了,他朝站在船傍的莫妮和狗子默默地挥手致意,直到她们消失在晨曦中。
欲知后事,且待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