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鸽时代与赛鸽时代
今天,电话里传来了个消息,一位认识多年的老鸽友电话里告诉我他终于处理了所有鸽子,全部送进了烧烤店,他的声音有些伤感。我仿佛能看到他眼中所噙的泪水。我知道,这样一来,不仅是他的养鸽生涯结束了,他多年的执着,多年的坚持,多年的追求,也将画上句号。
一只不留 它们不属于这个时代
他那一棚鸽子,是上个世纪让中国人骄傲让世界瞩目的长距离鸽系,曾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九十年代创造过无比的辉煌,是属于长距离国血的精髓,也是他一辈子的心血。一个人,守着一个鸽系,用一生的精力,培养着属于他自己的骄傲,在长距离鸽风行的时候如此,在长距离鸽没落时也是如此,享受着辉煌时的荣耀,忍受着清冷时的寂寞。三十年的时光,就这样流淌着匆匆过去。在短程快速鸽流行的当下,许多人劝他放弃他那一棚鸽子,改养当下的流行鸽,可他却无怨无悔,矢志不改,冥顽不化。可以说,那一棚长距离血系是他生命支柱,也是他养鸽的意义。对他而言,处理了那一棚鸽子,不仅仅是简单淘汰那样简单,而是对他一生的否定,我无法想象,失去了那一棚鸽子,他的生活中还会有多少乐趣。
然而,时代变了,现在是快餐时代,赛鸽时代,是快节奏的时代,而对于赛鸽现状来说更是一个博彩的时代,人不能总沉缅在怀旧的情绪里,信鸽时代已经是过去时了。
“留下几只没有?”我问他。我知道,他那系鸽子,虽然现在已不流行,但是凭着自身那顽强归巢性、抗逆性,即便是在短中距离上也还是有着不错发挥的。“一只不留,它们不属于这个时代。”他回答得很绝决。
他的决绝让我很意外。意外之余却是不可遏止的浓重的伤感。自然,这种伤感是来自他那一棚长距离鸽,是的,当这位老友苦苦坚持时,我曾劝他放弃,可当真的全部淘汰时,内心里又免不了为他传承和培育的这些长距离精灵惋惜。老友曾抱有坚定的信念,他坚信他会守望到云开日出之时,鸽坛终究会有需要他这种鸽系的时候。但是云未开人已老,他和他那一棚鸽子显然已等不下去了,他终于选择了放弃。也许,它们不属于这个浮躁的商业时代,只属于那并不遥远的二十年前的信鸽时代。
他们就像冷兵器时代穿越过来的将军
上个世纪,我们养的鸽子还被称为信鸽,信鸽属于体育运动的范畴,那时候,赛鸽并没有多少奖金。所谓玩信鸽,玩的是一种情趣,一种健康的闲情逸致,一种别样的心情,那时的赛制,长短并举,全面开花,超远程独尊,养鸽人用一种近似消遣的态度消遣着自己的爱好,玩着养着属于自己的鸽子。当代社会进入了快节奏生活,信鸽自然也变成了赛鸽,玩鸽玩的是刺激,玩的是心跳。公棚赛、中短程赛,博彩的意味愈来愈浓,人们对于速度的追求也越来越高,对于赛鸽品系的取向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且不说那承载着往日辉煌的李鸟、吴淞、西翁等鸽系早就随着时光的流逝,而埋入了历史的烟云,而就连早期进入中国的狄尔巴、凡王路易、西格穆勒等长距离国外品系,也逐渐淡去。往日里不可一世的长程鸽今日却日见式微,浮躁的、功利的、高效的鸽坛,已经容不下那些超远程和远程鸽。性急的鸽主,恨不能在前一分钟押鸽子,后一分钟就要见输赢。面对着长距离的鸽系,他们早早就没了隔日才能见分晓的耐心。往日的信鸽,先是成了纯粹的赛鸽,继而成了赌盘上的骰子,在一些人眼中,能赢钱的鸽子才是最好的鸽子。当养鸽从精神上的爱好成为了物质上的嗜好,鸽子也就成了我们博彩的工具,当鸽子变成赌具,啥鸽子能赢钱就会玩啥鸽子,社会就这么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如今,就是有人你拿枪逼着你,你也未必去养那些不挣钱的长程鸽了。
尽管如此,中国鸽坛里至今还仍有许多超远程的拥趸和粉丝。其实,一开始我是很难理解像我这位朋友一样的那些人的长距离超远程情结的。他们就像冷兵器时代穿越过来的将军,在现代大炮机枪面前,却大谈什么过五关斩六将,如唐吉诃德战风车,真是可笑之极。在我的理解中,他们怀念的其实不是老国血,而是怀念自己和老国血相伴的年轻岁月,怀念那些从伙食费里抠粮食钱,经年累月扫鸽棚,不远千里去交流,细心喂养,精心培育,为的是天上突然降下一道鸽影的那种无限期待的日子。那些跑着去报到的辛酸,那些超远程回归的梦想和迷醉,往年那些远程、超远程赛的往事,曾将他们自己当年年轻的时光染成了金黄色。那每一只超远程鸽的回归,都是一次盛典,以至于每次回望都能让他们的整个心房挂上童话般的色彩。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但是,与时俱进,才是明智的选择,一味地沉缅在过去,那是一种而不能自拔的沉沦。现代需要的是现代的赛鸽,老频道早该换台了。那种坚持和执着只是种抱残守缺的愚蠢。愚蠢?是的,我曾经一直是这么认为。直到有一天,我的这种观点动摇了。这种动摇来自家中那最后一滴国血——老吴淞023。它的母亲来自上世纪养吴淞鸽的一位大家,是一千五百公里冠军的平辈。这只鸽子曾在十年前参加过一个赛季的比赛,四百公里至六百公里比赛五次,四次进入过名次,名次均在八十名到一百五十名间。这样的名次并不算出色,但也还算稳定。
但是它赶上了一个不属于它的时代,许多欧州大家的名鸽挤占了它棚中的位置,先是做了几年奶爸,后来则被送给了山东。令人没想到的是,三四年之后,它飞回来了,跨越了浩瀚的渤海,从山东飞回了大连它当年的老棚,这令我有些惊讶和惊喜。俗话说,时间可以令人忘记一切,四百多公里的空距,三四年——相当于鸽子三分之一寿命跨度的漫长时间,并没有磨灭它的记忆。它那对时间跨度的无视,对距离的无视,对大海的无畏,令人叹为观止。这种有着超强记忆力、归巢性鸽子,即便是现在,不也正是我们需要的么。可是想要重用它的时候,它已是十年多的老鸽了,鸽到用时方恨老,悔不当初,谁让我们当年对它的无视呢。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所幸的是老吴淞的前两年偶尔传出的后代,时不时还有喜讯传来,所以,心中还稍许有些宽慰。
也许正是那些老品系鸽所独具的品质,才让一些老养鸽人对它们如醉如痴,不舍不弃。的确,那些优秀的老品系信鸽所具有的锐利和干老的眼砂,轻盈修长的身体,不死即归的精神和吃苦耐劳的毅力,的确让人难以割舍。它的不足是许多时候是不紧不慢,只按照自己的频率飞,这对于长距离赛是优势,对于短平快的赛事则是弱点,但又有多大关系呢?谁他娘地规定了只有中短距离才叫比赛,长程赛就不是比赛,短程赛不就是参与者多些,赌的输赢大些么,玩远程信鸽玩的是悠闲,玩赛鸽玩的是心跳。一百米是径赛,一万米也是径赛,现代化拖网渔船一网下去,能喂足喂饱一条街。但相对于水畔树下,一根钓竿,收成未知的独钓者而言,各自却有各自的快乐。
时代变了,我们应与时俱进,我们要按照时代的脚步来调整我们自己的步伐。但是,在人奔忙中,总要有驻足停留和宁静一刻,要过得舒服,很多东西就不要有那么强的功利。同理,对于长距离赛事,对于长距离赛鸽,尽管不适合时宜,尽管不是赛鸽产业链上的经济增长点,但我们是否还应给它留出一些存在的空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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