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妻子,感谢鸽子
林锦雄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同是2005年春季700公里决赛的日子,一羽雨点白条雄清晨挂彩归巢,惊醒了我那昏昏然的头脑。
暮春的早晨,5点多从天边到城里全亮了,我们几位赌徒苦战了两天两夜的麻将,有喜有悲的散场了。我望着同伙凹陷的眼窝、灰白的脸色、蓬乱的须发,低头看了看自己蜡黄的双手,无奈地披起吸饱烟气的外衣朝小门走出。我头重脚轻地跨过门槛,左手抹出门框,足下似有半脚踏空,整个人差点翻落至台阶下面,幸好右手本能地抓住绿化带侧面的小树干。
从麻将馆到我家,平常步行8分钟左右便到楼下。我拐过一条又一条小巷,饥肠辘辘搜寻本该熟悉的早餐店,总见老板躬身生火煤饼炉子,青烟妖娆随风飘散开来,走近了觉得有些呛人。我习惯地摸了摸右边裤兜底部仅剩下的几个钢镚,极其懊丧地将手抽了出来。头晕目眩,身子疲乏拖着如注铅的双腿,走了10几分钟才到得楼底。
当初为了饲养信鸽,买房子选择顶层,七层楼的楼顶搭建鸽棚,等于八层那么高。那时,房屋开发商没有考虑配套建电梯。这次我是一个又一个转角平台稍息喘着气上楼,慢吞吞掏出钥匙,轻声进门轻手关门。我呷了一口水,腰酸肩沉,人太累就什么事尽可能作罢。我刚要坐下,右手又不由自主地摸了摸瘪扭扭的裤兜,却煞有其事地抬手摸索上衣内侧口袋里的手机。
蓦然忆起,昨日傍晚老婆下班之前电话里说什么“县分会到鸽子了”。便开机查看了关机的最后一个来电时间。我闭目坐下,下意识地迫使自己清醒一刻。我默默自语:山东滕州开笼,到浙江衢州700公里的空距,当天到底会不会有超常规发挥的鸽子归巢。我参加协会较晚属晚辈,我的鸽子当天能回来希望极其渺茫。衢州市信鸽协会成立10来年,最好的成绩也是第二天上午见鸽。凭经验,我否定了老婆的电话。同时,我怀疑老婆编造美好的理由,意图让我早些回家,切莫耽误星期一的上班时间。
然而人的爱好,深度的爱好,在某个节点上竟然会产生某种灵感。我将信将疑地再上一层楼,信道而进,推开小小的木门,定睛而视,顿足不敢前行。
春赛接近尾声,棚里剩下没几羽鸽子了,瞟一眼鸽子就能背出每羽鸽子的足环号码,何况一两羽成绩鸽。我的视线,很快落在一羽威武站姿的雄鸽身上。雨点白条雄,迎面侧身站在东面栖架最高一层,它那傲视一切的眼神吸引了我。当我的视线从它的头部往下移动的瞬间,我惊奇地注意到它的嗉囊下部在不断地滴水,走近两步又发觉有颈毛半遮半掩的玉米夹在皮毛之间。我忍不住伸手抓住这羽雄,它挣扎着扭动着,几粒玉米从嗉囊的豁口处掉了出来,跌入地网下面。我断定,它回来的时间不长,刚喝了水和吃了过夜的饲料。
事不迟疑,我一手捏住鸽子,一手捂住它颈下部一寸多长的口子,三跨两步地下楼,叫醒老婆,“快拿针线”。她看了赛鸽裂开的皮囊,惊讶万分:“伤成这样,还能回来。”她顾不上给伤口消毒,迅速剪去翻沿的毛片,利索地打开针线包,穿针引线,熟练地刺穿豁口中部两边的皮肤,收线拉紧扎口,再下一道和上一道的缝合,共缝了三针。这位身负重伤战士,忍气吞声地接受了缝合手术。像平常一样,我把它放进棚里,一场救死扶伤的工作总算结束了。也许是,这残忍的一幕,打消了我的部分睡意。我站在鸽棚门口,坚持多看它一眼。我猜想,它在高速飞行中,前位的嗉囊被什么锐器划开了。我的赛鸽好样的,不畏伤痛,争分夺秒,早早飞进家门。
没几分钟,老婆追上楼,问我打电话了没有,我说:“打什么电话,你再睡一会儿。”她急了:“快给裁判打电话,报到啊!”。我真混,打麻将打昏了头脑。
竞技运动项目拿奖的确有运气成分,我的雨点白条确实是个幸运儿。从我到家至给鸽子疗伤,起码耗费一个小时。这60分钟里,极有可能其他赛鸽陆续回来,前名次很快将被报完。因为,鸽会规定前三名才有奖杯和奖金。这场比赛我很有运气。
当天报进一羽,冠军当之无愧,并打破了700公里的速度纪录。幸亏,我老婆的及时提醒,这个伤兵排名第二。
紧紧张张的一个钟头过去了,老婆边煮泡饭,边说:“昨晚下班回家,我进棚里瞧过,咱家的鸽子没回来。”我暗自庆幸,它还好没回来。老婆喜滋滋地自问自答:“拿不到第一,拿个第二也好的。”说着随手端出一碟榨菜丝和一碟小方豆腐乳。我实在困得不得了饿得不得了,一心想吃完早餐闷头睡个大觉。老婆有话还没说完,叮嘱道:“给单位领导请个假,调休半天。”她说完,上楼喂鸽子去了。
我进了卧室,隐隐约约听见孩子他妈唤儿起床。之后呢,我什么都听不到。
饲养信鸽近20年了,咱家信鸽为了我的荣誉不知付出了多少汗水,我老婆为了我的爱好不知付出了多少时间,我感谢咱家的爱鸽,我由衷地感谢我的爱妻。
成稿 2016年3月9日
修改 2016年4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