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翠洗完衣裳,抱着盆往家赶。从河边回家的道上,邻居家的孩子黑子提着个白色的东西,屁颠颠地往村里走着。阿翠追上去看,那是个受伤的鸽子,被打折了翅膀,两只小豆眼可怜巴巴地盯着她看。
黑子笑呵呵地给阿翠展示他的战利品。“翠姐,你看!俺打的!”阿翠皱皱眉,她有点心疼那鸽子。“今天不应该读书去吗?怎么又跑去撒野了?”“俺们先生眼花,俺找狗子替俺去了。”“混小子!会欺瞒人了,看俺去告诉你爹,把你屁股打开花!”黑子慌了“翠姐,你可千万不能让俺爹知道,俺爹那脾气,非得打死俺!”“那把你打的鸽子给俺,俺就不去找你爹。”“这可不行!”“那你就等着吧!”阿翠头一偏,嘴一嘟,鼻子里哼了一声,加快脚步往村里走。黑子看阿翠生气了,忙赶上去,“翠姐,你别恼,鸽子俺给你,你可别去找俺爹。”阿翠不理,皱着眉头,继续赶路。“翠姐,俺错了,你别恼……”黑子央求着。阿翠瞪黑子一眼,“现在认错,刚才做什么去了?”她把盛衣服的盆换到左手,在道边站下了。
黑子把鸽子递过去,阿翠把盆搁到地上,接过来,捧在胸前看。那鸽真是俊俏,红嘴红脚,浑身雪白,没半根杂毛。可惜半边翅膀耷拉着,上面还粘着血迹。“以后别再打鸟了,好好读书。”“俺知道了翠姐,今天的事你可千万不能告诉俺爹……”又是这套,阿翠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了。“俺还得回家帮娘做饭,没空去找你爹!”“说话算数?”“没空就是没空,莫再啰嗦。”免了顿皮肉苦,黑子又来了精神,别了阿翠,又去村东玩耍去了。
阿翠一手揽着盆,一手捧着鸽子,呼哧呼哧地进了家门。娘在院里剥豆子,抬头看一眼阿翠,手里白色的鸽子吸引了她的注意。“从哪淘换的小东西,长得还蛮标致。”阿翠放下盆,跟娘说:“道上捡的,伤了,俺怕给野狗叼了去就拾回来了,过几天养好了,俺就给放走。”边说着,边进了柴房。阿翠拿个小筐,拾了些麦秸进去铺平整,把鸽子放了进去,“乖乖的,别乱跑,俺先去晾衣服。”阿翠把脸凑近鸽子,柔声说。鸽子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她微微一笑,转身出了门。阿翠把衣服一件件晾好,从娘的簸萁里抓了把豆子,娘也没嗔怪,只是笑盈盈地盯着闺女,看着她一溜小跑进了柴房,轻轻地摇了摇头。
阿翠张开手心,把豆子呈到鸽子面前,鸽子伸着颈子啄食起来,嘴巴叨得手心痒痒的,阿翠禁不住咯咯笑了。从此以后,每天,阿翠除了帮娘做饭,缝补衣裳,就是呆在柴房,跟鸽子说话。她还不时去采些野草,嚼碎了敷到鸽子的伤口上,爹跟她说过,这草能止血正骨。
一天,阿翠正往爹的旧衣裳上打着补丁,一阵扑棱棱的响动从柴房那边传来。阿翠放下针线,出门看,那只白色的鸽子站在墙上,望着她。她抬起头,天蓝得像是要渗出水来,天光直刺得人睁不开眼,她眯着眼,对鸽子喊:“你的翅膀好了吗?快回家找你爹娘去吧!”鸽子拍着翅膀,从墙上飞下来,绕着她飞了几圈,然后越过墙,向山里飞去了。阿翠鼻头一酸,掉了几滴泪。
那年村里闹了山贼,一伙贼人手执凶器,在村里肆意劫掠,还砍死了不少人。阿翠家也遭了殃,财物被洗劫一空,爹也被打伤了,贼人把阿翠绑了,和夺来的钱财粮食一起扔在牛车上,说是要回去做压寨夫人。阿翠一路哭着挣扎着,眼睛都肿了。车子出村不远,就被一个白衣仗剑的少年拦了去路。少年三下五除二地砍翻了几个贼人,他给阿翠松了绑,交给她一片白色羽毛,便急步遁入山林里去了。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她从此再没见过那少年,村里人都说阿翠幸免于难,定是祖上积德,上天开眼。只有阿翠自己知道,是那只白鸽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