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中国几十万鸽友大多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后入道的,那时短平快已开始全面取代中国远程赛。对他们来说,似乎中国赛鸽运动就是短平快,而盛行几十年的中国远程赛不过是个传说。
无比较便无鉴别,本属正常。
然而我却因为机缘巧合,在中国赛鸽运动面临那个历史动荡的关口,和其中的几位关键人物有了密切接触,详细了解整个事情的全过程。惟其如此,几十年来每当想起此事便唏嘘不止。
以下只说事,即对事不对人。
1989年,一个台湾林姓鸽人跟随旅游团进入大陆,这是自建国以来大陆鸽界见到的第一个海外鸽人。一下飞机林姓鸽人便脱团活动,利用这段时间,拜访了当时中国信鸽协会和江苏省信鸽协会的头头脑脑。
回台后写了一片文章登在台湾赛鸽杂志《名鸽天下》上,题目为《飞跃鱼米之乡》,字里行间透露出首次来大陆的新奇以及作为台湾人的自豪,当然,也不乏对大陆远程赛的敬畏。
其实,他心里想的却是另一码事:拿下大陆是分分钟的事。因为,他深谙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的道理,做到这一点,他很自信。
于是很快他又重返大陆,直接登堂入室,给鸽会头头脑脑送礼,这礼不是别的,就是“世界名鸽”!
于是,奇迹出现了,中鸽协打着“同世界接轨的”旗号修改了比赛章程,取消了2000公里赛,增加了300公里赛。随着他用金鸽赞助的第一个短平快赛事的举行,大陆一夜之间颠覆赛制,短平快急迅全面铺开。
一切好似戏剧,一切宛如大片。
就这样,台湾林姓人靠送上的几羽“世界名鸽”,靠几句内容虚假的世界接轨、世界潮流的鼓噪,就轻而易举地完成了对大陆鸽界的“颜色革命”。
时至今日回头看,无需追究哪个具体人的责任。因为当时大陆就是那个情况,各行各业都在睁大眼睛看世界,鸽界的眼睛睁得更大。
世界缤纷万象,台湾尤为扎眼。
台湾当时是闻名遐迩的亚洲四小龙之一,GDP远超大陆,甚是了得。对封闭许久的大陆鸽界来说,台湾就代表了世界。所以,当林姓鸽人说短平快是世界潮流时,大陆鸽人犹如听到圣旨,诚惶诚恐,恨不能顿时顶礼膜拜。同时,也立刻自惭形秽,痛恨中国远程赛是何等不入流!弃旧迎新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了。
但话得说回来,不追究具体人责任,不等于不辨是非,不正本清源。况且,那些被忽悠的事,有不少至今还被当成圣旨流传。
其一,“远程赛不可思议”。
林姓鸽人:2000公里?那不得飞上十几天、几十天?不可思议。
依此形成的流行观点:远程赛周期长,养鸽成本高。放出后十几天不见鸽子,鸽主都忘记在比赛了。
其实,看一下世界赛鸽运动史就可明白:世界赛鸽运动是沿着一条由短而长的道路发展起来的。最初是英国矿工为了解除眼部疲劳,纷纷养鸽,看其在空中飞翔以明目养眼。后来三五同好纠集起来进行比赛,只能赛个几十公里。
再后来这种比赛传到比利时,比利时很快出现了专门的赛鸽机构——俱乐部,但也仅是赛个一百公里。
以后慢慢延长赛距,由一百公里到几百公里,最后定格在巴塞罗那远程赛上,百余年不变。
回归世界赛鸽运动的发展,其发源于英国,发展于比利时,壮大于中国(可惜中国鸽人自毁长城,如今需加一个“曾”字)。赛距由短程,中程,长程发展而来。
现今的比利时等世界赛鸽列强,固然还有短程赛,但那都是三流赛事,多为新手。而老手必定以巴赛为终极目标,为此不惜一切。
远程赛是全面验证鸽子品质的终极比赛,具有权威性和不可替代性。远程赛是最公平的比赛,任何药物将失去作用,完全是鸽子本身素质的博弈。
远程赛是最平民的比赛,土豪的鸽海战术将无用武之地,草根的零星小鸽则有可能问鼎。
赛过中国远程赛的鸽友都明白,当年春季出的鸽子秋季放500公里,转过年放1000公里,再正常不过。
何谓饲养成本高?即便是短平快,难道鸽子当年赛完就杀,来年重新作出吗?
远程赛等鸽时间固然长,但在中国远程赛鼎盛时期,鸽友没有请假在家专门等鸽的。1000公里快的大概在第二天中午,慢些的晚上或第三天,下班后不耽误报到。倒是现在短平快,非在家等鸽不可,即便单位有事,也得想法编个理由请假。
等待的越长,盼望的越切。鸽子回归的一霎那,内心泛起的涟漪,受到的震动,岂是几百公里赛所能比拟的?
其二,“远程赛容易作弊”。
林姓鸽人:鸽子在外面十几天甚至几十天,容易被人抓住,坐着火车回来也不一定。
据此形成的流行观点:远程赛容易作弊,因为鸽子在外时间长,短程赛就没有这个问题。
实际情况恰恰相反。
一是远程赛鸽子虽然在外面时间长,但被人抓住的为数极少,因为远程鸽子极为警觉,具有极高的智商,躲起来人们很难发现。即使饥渴难耐,也至死不进他人棚,这是由远程鸽的基因所决定的。即便极少数被人抓住,要想查到鸽主也很困难,因为集鸽时足环并不上网。
二是短程赛鸽子虽然在外面时间短,但其天生对人有较强的亲和力,也是由基因所定。因此,只要饥渴袭来,大多数很自然地钻进他人棚。抓住后上网一查便知鸽主,因为那些特比、鸽王、百日龄等比赛,从售环开始就在网上公布,集鸽时环号即便不全部上网,也因奖金的分组等部分上网,顺藤摸瓜非常容易。
三是远程赛无法“AB棚”。一羽远程赛鸽子不可能半年在A棚,半年在B棚,而短程赛“AB棚”作弊则很容易,尤其是那些特比环,年年放一个地方,就更容易“AB棚”作弊。
四是远程赛奖金寥寥,而短程赛的特比、鸽王等多为巨额奖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铤而走险的必定是后者。
其三,“跑百米和跑马拉松性质一样”。
林姓鸽人:100公尺短,马拉松长。但你不能因此而褒马拉松贬100公尺,因为二者都是极限竞技,其性质是一样的。
由此形成的流行观点:短平快和远程赛仅是距离不同,性质一样,不存在高低优劣之分。甚至前者比后者更值得推崇,因为前者往往奖金丰厚,而后者几乎没有奖金。
这里面存在偷换概念的问题。须知鸽子不是人,鸽子没有人的思想意识,所谓鸽赛只不过是人们利用鸽子的恋巢本能有意为之。所以鸽子在异地开笼后,并不知是在比赛,仅是凭本能往鸽巢飞去,而距离长短结果大不一样。
由于鸽子不知在比赛,所以它用自己感到舒服的速度飞翔。这个速度,在几百公里上难分伯仲,下雨一般落棚,冠军不过腿更快罢了。
真正分出优劣的,是它在不舒服的状态下飞行,而做到这一点,必须连续不断飞翔10小时以上。感到不舒服了,即到了极限了,考验时刻才来临。落脚,还是继续?意志力、持续力、体力等面临整体考验,从而真正分出优劣,这就是远程赛的意义。
也就是说,鸽子的极限,需在其连续不断地飞行10小时以上才出现,决非人类的一开始就有之。
因为人很清楚自己是在比赛,所以不管100米还是马拉松,发令枪一响,前者就竭尽全力冲刺;后者则合理分配体力,迈上更为艰难的路程。到了终点线,不管是100米,还是马拉松,倒地不起的屡见不鲜,因为二者都拼到极限。
这一点,人和鸽子截然不同,没有任何可比性。
如今,中国远程赛开始在全国再热,说明中国新一代鸽友比上一代鸽友更加睿智,更加自信。
在这种情况下,弄清历史,正本清源,就更加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