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棚也是一面镜子(一)
我大约是在十二三岁的时候踩上第一泡鸽粪的,自此之后,虽有间断,也有下决心了断过,但最后还是嘴说服不了心,始终也没有擦干净过鞋底的鸽粪。今天这个日子告诉我:你已经大55张的人了,再改弦更张,怕也于事无补了。
小学和初中阶段养鸽子,单纯粗糙,奶奶家的炕洞里,自家的房檐底下,都可建棚。管供销社的大爷讨一个硬纸壳的包装箱,再掏出一个洞口,一个巢箱便有了,挂到房檐下面、果树的枝杈间,就成了鸽棚。鸽子是从村里几个老玩家那里淘换回来的,也不懂得品种,信鸽、观赏鸽不做取舍,能飞就成,再能挂上一两个鸽哨,那就美不胜收了。
那个阶段养鸽,最难忘的只有一件事情:大约是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父亲要去天水给生产队买玉米种子,我央求他带上几只鸽子去天水放,铁路里程大概有400多公里。十多天之后,有一只鸽子居然真的飞回来了。这件事犹如一颗种子,深埋在了一个少年的心底,万难泯灭啊。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物质生活极度匮乏,人填饱肚子尚难,更何况鸽子。我最多的时候,养到了近10只,花白灰红黑,差不多凑齐了。冬春时节,鸽子无处打野,饿极了就往厨房里面冲,弄得锅台面板上都是鸽粪。我妈不干了,骂儿子、打鸽子成了隔三差五的节目,搞得母子关系异常紧张。
这样艰难地养到了1977年,我上初二了,那个时候,鸽子从兰州往家里放飞(差不多100公里)已经变成了小菜一碟儿。这一年,中国发生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中断了十多年的高考制度又要恢复了!这给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农民子弟一个跳出农门的机会。在父母的强力干预之下,我不得不中断养鸽,为鱼跃龙门的那一跳作准备了。
鸽棚也是一面镜子(二)
跟头把式,鱼跃龙门,居然成功了!八二年大学毕业之后,分到了刘家峡。仰望黄河两岸的天空,不但春暖花开,还有鸽子在飞,那颗深埋的种子再次发芽,心里扑腾得直犯晕,就在宿舍的窗台上安了个纸盒子,养了一对“两头乌”。不成想,城里的孩子比乡下孩子胆大多了,不到一个月,借着月黑风高,窗户玻璃被砸,鸽子被杀,更可气的是,把血丝呼啦的鸽毛通通留在了宿舍。
算了,去龙羊峡吧。在青藏高原的腹地,有了属于自己的干打垒房子,再加上妻子与鸽子,小日子过得很稳妥。院里有个小煤房,兼做鸽棚,巢箱依旧是纸盒子,最多的时候,有近20羽鸽子。
冬天生火,煤砖上结了一层厚厚的鸽粪,老婆说房子里总有一股草腥味儿,我告诉她,这是干草的香味儿。那个时候,没有赛鸽组织,几个爱好者凑到一起,昏天黑地的吹鸽子,天气好的时候,也会把鸽子凑到一起,从一二百公里的地方放飞,权当自娱自乐了。谁的鸽子先回来,谁就请客,吃刀削面,喝黑老二。
八十年代末期,我们单位承建了格尔木小干沟水电站,可以有机会让鸽子出一趟远门了,五六个人,凑了30多只鸽子,直奔格尔木(空距450公里左右)。半个月以后,陆续回来两只,居然全是我的,还是一公一母。大家把这俩家伙奉若神明,跟老母鸡下蛋一样,一窝接一窝的下,最多的时候,一年下过八九窝蛋。再把这些神明的子代,拿到格尔木放飞,没有一个回来的。
没有正规的比赛,更没有任何奖品可言,几个傻呵呵的2B青年凑在一堆,做着翅膀之下的美梦,单纯、偏执、可笑,但也可爱。那种感觉,刻上了深深的龙羊胎记,过了那个时代,那个地域,就再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