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鸽子啊，匆匆忙忙地飞翔，只是为了回家，明天太远，今天太短。”

    还记得十二年的冬天，寒毛毛的雪盖了一地，家在东北的我，正当十多岁的年纪，第一次接触了鸽子。那个时候，发小家养着鸽子，他小的时候都不怎么玩，后来，是因为他爸爸养鸽子、玩鸽子，养了一大堆，他才渐渐养鸽子，玩鸽子、懂鸽子。虽然我们已经多年没有联系了，但是很庆幸那样的时候，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在我的年少轻狂岁月里，教会我养鸽子。

    再后来，我慢慢熟悉鸽子。发小给了我几只鸽子，于是，喂养、配对、育雏、开家、训放，然后飞着玩。那个时候小，没有什么经济能力，鸽子都是有什么给吃什么，也没见怎么生病。养不过来了，父母就帮忙着处理：送人、贩卖或者满足人类食欲。每次到这种时候，自己就好像体会到了做父母的感觉一样，明明在自己的“娃”在家里，却只能送人，留不住。而这些可爱的精灵们，即使你把它们放得很远很远，它们也会风雨兼程地往家里飞……打那开始，家的情愫，悄悄地在我的心里生根发芽。

    后来，年纪稍微大了点，父母认为好男儿，应该是志再四方，离家，学会独立生活，描摹属于自己的人生。可是，我舍不得家里的鸽子们。每天起床、饭后、睡觉前，如果不亲自看看它们，抚摸它们，总觉得难以入睡，浑身难耐。无论我怎么劝说、央求父母，父母铁了心也不同意自己留在家里学一门手艺或者做一份事情。在他们眼里，作为孩子，你就应该去外面的世界看一下，跟着叔伯婶婶们在外面闯一闯。那个时候，我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父母要把我往外面赶？他们是真的不在乎我了吗？难道他们不会思念我吗？就像我会思念他们一样。就像起床、吃饭，有点小麻烦，就会大声呼唤他们一样，他们不难过吗？结局还是没有任何的改变，我像鸽子一样，去了离家很远的地方——北京，而和鸽子不同的是，它们离家了，可以奋不顾身地往家飞，而我呢，人生的印记上就有了“流浪、漂泊”的字样。

    “昨天我数到，第二十五颗星星，在北京，第二十五个秋天的夜晚，收得下过去，也给得了未来。”

    到了北京，我住在了叔叔和婶婶那里。然后没过几天，叔叔和婶婶就让我去他们所谓的朋友的工厂里工作，做一些棉纺织品，带我的恰好是和叔叔婶婶一般年纪的夫妇。至此开始，我的人生就像山呼海啸一样，又是另一番风景。这对夫妇好像是领导，待我异常的好，工作上，自己从来没有遇到什么困难，亦或者吃过亏、受到别人的欺负。唯一麻烦的是，每年的新春，我必须留在厂里值班，那对夫妇也会陪着我，吃喝谈天，像家人一样，这样一晃，就是五年的光景没有回家，可能是情感里生出了恨意吧。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疑惑，为什么别人会对我那么好？而我的父母呢，他们在哪里呢？他们会来看我吗？他们会想念我吗？情到深处人孤独，爱至穷时尽沧桑，在这段时间里，我能想到的只有鸽子。来北京的第二年，我又开始了养鸽子。

    长夜漫漫，唯鸽作伴。

    除日常的工作外，自己就在老北京里，吹着鸽哨，逛鸽市，交一些市井的朋友，聊鸽子，谈天说地，吃茶饮酒。有了点小钱，参加了信鸽比赛，而且还入赏过很多赛事的高位奖，并且也有了一些小圈子和朋友……那个时候的人生，一半好像是为了忘却，而另一半又着急着新生。这些光阴里，我记得很清楚，除了养鸽子、工作、吃饭休息外，就喜欢听听音乐。自己很喜欢的一首音乐是许美静的《城里的月光》：“每颗心上某一个地方，总有个记忆挥不散。每个深夜某一个地方，总有着最深的思量。心若知道灵犀的方向，哪怕不能够朝夕相伴。”

    “鸽子啊，你再也不需要翅膀，明天冰雪封山的时候，我也光着双脚，站在你翻山越岭的尽头，正当年少。两千个秘密，没人知道。”

    五年之后，事业有成的我，在北京可以安稳下来，生活、鸽子、工作渐入佳境，我想到了回家。可是这个时候，工厂的老板夫妇不同意我请假回家，叔叔婶婶百般地阻挠我回家。我不明白为什么，作为一名子女，回家看望自己的父母怎么不应该了？五年的光阴里，事物中寻得种种蛛丝马迹让我产生了恐惧的心理。厂长夫妇对我的好，工作的顺心如意，宽裕的生活，以及带着恨意多年不曾联系的父母。最后，在叔叔婶婶的陪同下回家了。然而等待我的是两座已经看不清名姓的坟墓，茅草高长，灌木丛生。除了这些外，叔叔婶婶还讲出了一个有关我生世的秘密。原来，我离家后没多久，父母就因绝症相继而离开了人世。而他们，也并非我的亲生父母。

    早些年，叔叔婶婶在北京做工，一天清晨在门前拾得一名弃婴，襁褓里留着“生父生母无能无奈，忘好心人收养，恩同再造”的字条。恰好，自家的兄妹要不了孩子，于是带回了家，送给父母收养。十多年过去，从来没有人提过这个事情。直到后来，父母相继患重病，难以治愈，就拜托叔叔婶婶重新回北京寻我的亲生父母。而我的亲生父母，就是现在的工厂的那对夫妇。然后，我就被顺利成章地送到了他们那里被关照、看护、善待……

    “他们在别有用心的生活里，翩翩舞蹈。你们在我后半生的城市里，长生不老。”

    听完这些后，眼泪一下就要出来了，可是在众位亲族长辈面前，忍了忍，又回去了。然后独自在父母的坟前坐了一晚上，想了一晚上，默默地哭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才被劝离。后来，我料理完父母的事情后，又回到了北京，定居、立业、结婚生子，有一对可爱的子女，妻子也贤惠得很，渐渐跟亲生父母亲近了些。厂里效益越来越好，日子也相应地水涨船高。结婚的时候，妻子知道自己还放不下养父母的事情，所以在爱好上面，非常支持我。就这样，玩鸽子，一晃十多年。只是，无论如何，鸽子养得再好，比赛飞得再棒，心里总好像少了点什么。我也明白，这样的内心遗憾是永远无法填补了……

    遥远的鸽子啊，匆匆忙忙地飞翔，只是为了回家。明天太远，今天太短。“昨天我数到，第二十五颗星星，在北京，第二十五个秋天的夜晚，收得下过去，也给得了未来。鸽子啊，你再也不需要翅膀，明天冰雪封山的时候，我也光着双脚，站在你翻山越岭的尽头，正当年少。两千个秘密，没人知道。他们在别有用心的生活里，翩翩舞蹈。你们在我后半生的城市里，长生不老……”

    我幻想着自己是一只鸽子，可以不停地往一个方向飞，不知道是为了逃离，还是去寻找。那时哪怕冰雪封山，也可以光着双脚。而今，几经转折，匆匆忙忙忙地飞翔中，却只是为了回家。

    不知道是明天太远，还是今天太短，生活总是身不由己，命运也总是难以捉摸。不管怎样，回家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