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牌信鸽
张大爷,是我住黄山街时隔着一个单元的邻居,年逾古稀,平时没有什么嗜好,只知道他养了一群鸽子。
一早一晚,鸽子成群结对在天空绕来绕去,偶尔会有飞累的鸽子落到窗台上“咕咕……”叫。叫倒不怕什么,最怕鸽粪肆意地粘到窗玻璃上,风干后既白且硬,斑斑点点不易擦拭。对此,我内心颇有怨言,却碍着近邻的脸面而忍之,从没闹出什么矛盾。
其实,日子久了什么都会习惯,凡有鸽子飞落阳台,就慢慢靠近细细观察,仨只鸽子甚为可爱。一只全身白羽,除了额前有一点黑毛,尾羽也是黑色的,黑白两色界线像刀切般整齐分明,互不掺杂。另一只鸽子全身墨黑,翅膀末有白楞二道,犹如围井的白玉栏杆。第三只鸽子的胸部以上皆为黑色羽毛,翅膀为铁锈色。凑近了用手去摸,它们也不惊慌,更不立马飞走,反而摇头晃脑与人交流。
张大爷孤身,不知是哪个企业的退休工人?据说,厂子经济效益不算好,退休金没有多少钱,但是粗茶淡饭的日子也过得去。有时,我去市场买菜与其相遇,总见他的篮子里仅放块豆腐,两棵青菜。便问咋不改善一下生活?他嘿嘿笑:“豆腐青菜,延年益寿。”
邻居都知道,他对鸽子的吃食却毫不吝啬,顿顿粗细搭配,精工细作十分讲究。渐渐与他熟识,都是因了鸽子的缘故。夏天晚饭后,在楼下闲坐拉呱,话题总不离鸽子的事儿。应该说平时他话不太多,性格属于内向木讷的那类人,但是聊起鸽经却滔滔不绝。从他口里得知,养育鸽子还真有不少的学问。大体分为观赏鸽和信鸽。玩观赏鸽,必以玩其文彩,赏其风韵,是上乘的休闲活动。玩信鸽,则是训练其飞行能力。信鸽一般翅坚且长,身瘦且刚,宜于远足飞翔。将其置之遥远陌生的地方,然后放飞,任其寻寻觅觅,回归故里为乐事。听后,确实挺有意思。
一次下班回家,听见背后有人喊我,回头一看是张大爷。凑到跟前,他兴奋地说:“上个周,省鸽协会组织500公里远程赛鸽,我的三只鸽子获奖,那个富希鸽还获得了金牌。”看他高兴的表情,像是范进中了举人。
真弄不明白,鸽子为什么能千里之外,风雨无阻准确无误地寻找到自己的家,投入亲人的怀抱?
张大爷解释:“赛鸽放飞后,它们会按照地球引力探寻地貌,凭超强的本能找到自己的家。可每次赛事,总会有许多信鸽迷途或受伤,失散得无踪无迹,多半零落在了异乡。原来是这样啊,那些能飞回来的是幸运者。”这番话说得我心里潮乎乎的。内心为这些可亲的天地精灵,为这些精灵恒生不变的思归情衷,心生莫名的敬意。
大概转过年秋天,张大爷因心肌梗塞突然逝世。殡仪馆的灵车停在他家楼下,围着一大帮送行的邻居。因为他孤居,没有人哭灵。两个侄子从乡下赶来,里外忙碌张罗后事。天堂路上,他走得异常孤寂。
当殡仪馆的担架把人抬出来,刚打开灵车后门,一桩令人难以想像的事情发生了。空中盘旋的鸽群,在一只腿上绕着金环的信鸽率领下,纷纷落在灵车的顶上,众人惊讶不已,议论纷纷:“这究竟是怎么了?”
鸽子始终哀立着。司机不忍心马上开车,见他摸出支烟吸了好一会儿,才把灵车缓缓启动。如此,鸽群恋恋不舍依次升起,绕着前行的灵车低旋徘徊……
张大爷走后,鸽子也飞走了。从此,黄山街的上空失去了习惯的鸽哨声,不清楚它们是不是又找到了另一个温暖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