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在民间】 “鸽痴”周俏龙

    8月2日晨，周俏龙一早就来到鸽棚，将20多羽赛鸽捉进两个便携式鸽笼搬进汽车后备箱。当天的司放地是顿村，接下来几天，他还要带赛鸽到奇村、雁门关、朔州、大同放飞。

    跟往年一样，一到8月，周俏龙对赛鸽的“集训”就开始了。到了司放地，老周将赛鸽放飞后驱车返回。当他回到鸽棚时，在顿村放飞的赛鸽已经在鸽舍上空盘旋——老周说，雁门关离他设在忻府区逯家庄的鸽棚直线距离约70公里，往年，赛鸽在一小时内就能陆续飞回。

    在通信技术高度发达的今天，“飞鸽传书”早已成为古老的传说。鸽子很常见，但鲜为人知的是，赛鸽运动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在中国迅猛发展——中国信鸽协会发放的具有鸽子“身份证”意义的足环，每年超过2500万个，占世界总量的一半以上；在国内顶级赛事中夺冠的一羽赛鸽，鸽主的奖金、赛鸽的身价动辄百万甚至千万元；信鸽已经成为产业并有了完整的产业链，最新统计数据表明，中国信鸽运动每年创造产值超200亿元。

    跟我们常见的观赏鸽、广场鸽不同，周俏龙训养的是信鸽。他说，在忻府区像他这样半职业、职业训养信鸽的“发烧友”，大约有500人左右。

    1 资深“鸽迷”

    周俏龙是忻府区逯家庄村人，今年55岁，玩了40多年鸽子。

    忻州民间称鸽子为“卢卢”（音），“玩鸽子”就是“耍卢卢”。俏龙十来岁的时候，对鸽子着了迷。看见鸽子在他家院子上空飞来飞去，寻思这鸽子是想做窝了，就找个纸箱，里边垫些杂草、棉絮挂在屋檐下。没想到，还真有鸽子在此“安营扎寨”。

    当时还是生产队，俏龙兄妹五人，口粮本就很紧张，哪有余粮喂鸽子？收秋的时候，俏龙在大队的场院捡些洒落的高粱、玉米粒。冬天在野地“套獾子”——在獾子深藏于地下的窝里，总能起获成穗的高粱和玉米。

    逯家庄村土质好，向来有脱坯烧砖的传统。俏龙不到二十岁，就贷款买拖拉机送砖。一车装1000块砖，他既是司机又是装卸工。送一趟，一块砖挣运费一分二厘钱，一车刚好是12块钱。夏天烈日炎炎，汗珠滴在砖上瞬间就不见痕迹。冬天寒风凛冽，双手受冻开裂，正月过罢才能见好。不过，彼时上班族一个月也就挣五、六十块钱，他往定襄智村送砖，一天可以送三趟，两天就能挣别人一个月的工资。有了积蓄，后来又养大车跑运输、养出租车……如是十几年，在忻州算是基本实现了“财务自由”。

    为生计打拼的时候，偶有闲暇，周俏龙也养几对鸽子，但对鸽子的喜爱只能深深埋在心底。一旦衣食无忧了，那个“飞翔的精灵”又令他寝食难安。不过，当他重拾儿时爱好的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倾情投入的，将是一个“烧钱”的游戏。

振羽一瞬间

    2 赛鸽ABC

    现代意义上的赛鸽发源地普遍认为是比利时。1816年，比利时的养鸽人用他们训养的鸽子竞速，创立了信鸽竞翔运动——将鸽子拉至统一司放地后放飞，在相同空距下，比拼鸽子归巢时间长短、速度快慢，赢者有奖金。此后几十年，比利时涌现出一系列赛鸽名家，其中包括为赛鸽终身未娶、培育出一系列顶级名鸽、对世界赛鸽界产生重要影响的詹森兄弟。詹森兄弟培育的鸽子品系以其名字命名，这也意味着赛鸽各种血统的确立。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现代赛鸽运动进入中国。有意思的是，赛鸽的第一传入地不是有提笼架鸟风俗的北京，而是“十里洋场”的上海。1930年，侨居上海的外国人创立上海信鸽俱乐部，欧洲一批名鸽同时被引入国内。1949年后，上海、武汉等地建立了信鸽协会。1984年，在国家体委主导下，中国信鸽协会在上海成立。此后，全国各省市区、铁路等行业都相继成立了信鸽协会。

    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一种全新的信鸽竞赛模式——“公棚赛”进入中国。“公棚赛”与俱乐部、信鸽协会所组织比赛的区别在于，参加协会、俱乐部赛事的赛鸽平时由鸽主自己喂养，比赛时统一拉到司放地放飞；而“公棚赛”则是在鸽子出生40天左右就由公棚方将其收集，统一代鸽主饲养、训放，长到半岁左右统一参加比赛。相较协会赛的“一锤定音”，俱乐部赛、公棚赛还有“多关赛”等形式。

    每羽参加比赛的鸽子，除须佩戴中鸽协发放的足环外，还须佩戴电子环。当鸽子飞回时，会踩到具有计时功能的电子鸽钟的踏板，电子环芯片与电子鸽钟相互感应，记录鸽子的归巢时间并即时传递给赛事组织方。

    参加协会比赛的鸽子，通常每羽只需交“参赛费”十几元或几十元。而俱乐部、公棚赛一般则要交数百乃至上千元。以业内顶级的爱亚卡普公棚赛和位于河北的开尔国际赛鸽爱心公棚赛为例，一羽鸽子的参赛费用高达16800元。相应的，公棚赛奖金也更加丰厚。另外，参加俱乐部赛和公棚赛时，承办方还有权对“名次鸽”拍卖，拍卖所得和鸽主按比例分成。

    目前，中国信鸽协会有33个省级分会、1600多个基层协会、40万个人会员，国内的赛鸽公棚达550余个。每年国内的信鸽竞翔赛事上万场，行业从业人数超百万。

    3 血统，还是血统

    1999年，周俏龙开始训养信鸽。20多年来，他陆续从全国各地引回优良品种后精心配对、选育，目前拥有十几个品系的优良赛鸽，包括詹森、桑杰仕、盖比、芬尼卡5000、胡本、戈马利、英格斯、虹桥闪电……

    “种养训”被天下鸽友奉为颠扑不灭的真理。“种”排在首位，是说赛鸽的品种或者说血统最重要、最关键。冠军鸽的下代不可能都是冠军鸽，但冠军鸽的上代必定有冠军鸽的血统。训养赛鸽，最讲究“名门望族”“将门之后”。一羽名鸽，不仅要考究其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的血统，其曾祖父母、曾外祖父母的血统也必须“纯正”。

名鸽詹森、桑德仕、盖比

    2000年7月，周俏龙经朋友介绍首次外出“引种”，与这位朋友坐大巴来到天津南开区迟姓鸽友家。迟先生在圈子中很有名气，对山西鸽友也热接热待，但就是不让周俏龙上他楼顶的鸽舍。说：你买可以，我给你捉下来。

    谈好价钱一羽1000元后，迟先生从鸽舍提下一笼赛鸽来，大约有20多羽。鸽子在笼中挨挨挤挤，要挑出心仪的一羽殊非易事。老周蹲在鸽笼前端详良久，指着其中一羽说：“这个可以，我要了！”

    想不到，俏龙话音未落，迟先生手一松，鸽子从开着的窗户振羽飞出，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迟先生红着脸说：“这羽不卖，其他的你随意。”

    左挑右选，从迟先生处引回七羽赛鸽。回忻后，迟先生与俏龙的朋友通电话：你不是说周不懂鸽子吗？他怎么一眼就瞅准那羽“深雨点”了？全国好多名家来我这儿买鸽子都没选中这羽，周不懂鸽子怎么能选准？

名鸽詹森“雨点”（中）

    后来与鸽友交流才知道，迟先生那只“深雨点”是一羽很优秀的“成绩鸽”，参赛经常取得好名次，迟先生舍不得卖才“放”了周俏龙“鸽子”。“深雨点”貌不出众，很容易被人忽视。迟先生把“深雨点”混在一群鸽子里，估计是想考考周俏龙的眼力和见识。想不到俏龙“慧眼识鸽”，搞得迟先生差点下不来台。周俏龙凭啥能瞅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赋”吧……

    从天津回来后，周俏龙选其中的一羽，与从忻州鸽界大佬之一的郭满祥处引回的荷兰名鸽詹森鸽配对，所生子代参加某500公里决赛获第10名。此后，他从忻州鸽界另一大佬史天云处引回名鸽“凡龙九千虹”，将其与名鸽“戈马利”配对，所生子代又与上文提到的“第10名”配对，所生子代参加2005年邯郸港亚公棚500公里决赛获得冠军。夺冠后，他将此鸽命名为“大山冠”。这“大山冠”基因卓异，成为赛鸽界的“传奇”——其直系在全国各地公棚“发挥”4-5代（发挥，鸽界术语，意同繁衍），其“子子孙孙”多次夺得全国冠军、进入前十名。

    不过，以上所举战绩，说的都是“过五关、斩六将”，至于“走麦城”的时候，简直不胜枚举。老周训养赛鸽二十几年，投入的时间、精力无数，花出去的钱与赢回的奖金，根本不成比例。

    既然如此，何以依然乐此不疲？

    4 训鸽者说

    老周说，鸽子放飞又归来带给他的乐趣，外人无法体会。在他眼里，赛鸽，就是忠诚、顽强、恋家的代名词。

    公棚常规赛飞行距离一般是500公里，而赛鸽一旦起飞中途就不能停歇，一停就回不来了。在500公里的征程中，赛鸽要战逆风、穿雾霾、斗天敌、避人祸……飞回终点的时候，经常有赛鸽翅折腿断。某次参加比赛，到终点后老周给赛鸽喂水，发现有水从赛鸽的胸脯渗出。定睛一看，赛鸽的胸部受伤，饮进的水居然从伤口流了出来。

    经常经历这些事情，有人就说，鸽友与赛鸽之间的感情是用“鲜血凝成”的。

    现在，老周鸽棚的几个鸽舍里共有赛鸽260多羽，这在忻州已经算较大规模。每天早上6点，他打开栅门放飞赛鸽。鸽舍腾空后，开始打扫、清理、消毒、备水和饲料。赛鸽的口粮比人讲究许多，由玉米、大豆、红豆、小麦、豌豆、胡麻仁、葵花子、稻谷等按比例混合而成，为的是营养平衡。一日两餐，种鸽在繁育期还要加餐。不同季节，赛鸽的口粮也有差别。比如高粱发热，夏天就不能饲喂。此外，养鸽特需的“保健砂”也须每日一换——“保健砂”即矿物质饲料，含有信鸽所必需的矿物质，由沙砾、深层红土、石粉、石膏、骨粉、贝壳粉、蛋壳粉、石灰石、木炭、食盐等组成。喂鸽子的水壶不能混用，一个棚一个固定水壶，绝不能交叉使用，以防传染病传播。一旦鸽子出现生病迹象，必须马上隔离。为了防疫和治鸽病，老周还要经常给赛鸽打针。

    每年三月开始配种，雌鸽受精后8天产卵，一次两枚。白天公鸽、黑夜母鸽轮流“抱窝”，在此期间，就连老周也不得靠近。孵至18天小鸽子出世，此时“鸽爸鸽妈”的嗉囊腺会分泌一种富含蛋白质的物质“鸽乳”喂幼鸽。10天后，幼鸽即可自行进食。长到一个月左右，就可以让其上房认家，再长大些，就能进行每次时长为40—50分钟的“家飞”了。除了赛前集训，老周每天给鸽子安排早晚各一次家飞。

    老周说，孵出的小鸽子长大后能不能“飞出来”，其实在雄雌鸽交配的时候就能看出端倪——如果双方“情投意合”，那么就是“秒配”，其子代一定身强体壮。

    在外人看来，赛鸽与观赏鸽、赛鸽与赛鸽之间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老周说，这里边的学问可大了去了。

    一羽血统纯正的赛鸽，其体形一定大小适中、平衡协调。其身体呈椭圆形，腹部微凹、背部微凸，前身较宽、后身收缩、平稳过渡。其头部强壮、丰满、开阔，颈部长短适中、昂首挺立。嘴的前端须细、后端须粗，紧闭性要好。因为赛鸽鼻子的功能不是嗅闻而是换气，所以其鼻形一定要长、窄、紧。眼球要大且转动自如，瞳孔色泽越黑越好，相对要小而圆整。虹膜须色彩鲜明，纹粒清晰有立体感。骨骼要强壮、柔和、坚定。赛鸽的胸骨俗称龙骨，是鸽子骨骼中最重要的部分，胸骨的前端要稍向上弯，中部要平直，后部一定要向上收起。好赛鸽的大胸肌须无脂肪、有弹性，腰与尾部须粗宽结实，肩要包紧前胸成球形。双翼一定要平滑宽阔，尾部须丰满。

物我两忘

    老周说，一羽优秀赛鸽的气质通过以上种种表现出来，就是聪慧、冷静、自信……

    赛鸽的放翔训练包括基本飞翔训练、归巢训练。三月龄赛鸽进行强制训练，五六月龄的进行定向放飞训练。老周说，一羽赛鸽能取得好成绩，除了品种优良外，驯养、训练、运气都不可或缺。一流的鸽子训练不好，也只能赛出三流的成绩。反之，三流的鸽子如练得好，再加上点运气，也能拿到一流的成绩——或许，正是因为结果的无法预知，正是因为放飞和归来之间的焦虑和期待，恰恰才赋予了赛鸽运动无穷的魅力。

    “有时候非出远门不可，三天不见鸽子，心里就空落落的。”

    “一没事就上鸽棚。孵小鸽子的时候经常一夜一夜不睡守在鸽舍。”

    “这些年来因为养鸽子少赚了多少钱、贴进去多少钱？没细算过。不过，数钱的时候笑不出来，看鸽子由远而近飞回来落在肩头的时候，心里真是乐开了花！”

    记者：郭剑锋 图片：冯晓磊、赵菁 视频：冯晓磊、赵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