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笼看眼

王伟克

　　看鸽眼无非两项需求——看“能不能飞”和看“能不能做种鸽”。

　　回溯起来，中国赛鸽运动发祥地的上海，早期看鸽眼，是偏重于“能不能飞”的。远程、超远程比赛上笼前，都要在眼睛方面请高手大咖把关，具体到“这一只”鸽子，若参赛上笼，事先从眼睛的信息上判定：能不能回来，以凤毛麟角的归巢率，回来就是胜出。为此有远处鸽友慕名跨省带着鸽子到上海，请名家予以鉴定的事例，诚不稀奇。具体预测每一只鸽子的参战未来，据说神准的。

　　我地有位上海看眼大咖的入室弟子，得了真传的。因为名气逐渐大了，再传弟子散布开来，本地的不消说，外省市的弟子，时有跨省邀请大师莅临，现场解决迫在眉睫的实际问题。一时洛阳纸贵，鸽界人贵。

　　我地有位常胜大户，擅长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按说采用大兵力上阵群殴战法，应当与“眼派”精兵韬略背道而驰的，但大户偏偏是一位鸽眼道行笃信者。真是“群鉴与看眼齐飞，乱拳共点穴一色。”既崇尚精兵，又依赖大兵团。

　　某日千公里大赛集鸽。彼时这是重头戏，一座鸽舍能不能在本地立足，全看你千公里赛绩。鸽会的奖项投入，千公里比赛也是最重的，记得那年家家看14寸电视机时，鸽会千公里冠军的奖品，是一台29寸纯平大彩电！招惹得一众会员心旌飘摇，摩拳擦掌。

　　（千公里霸台级）大户来了！一如既往，千公里战将两大笼子，整数60羽！大户就是大户！提了三、五羽最多十羽八羽参赛鸽的会员们，纷纷围拢来艳羡观摩。大户意气风发，以还没入笼就已经“拿下”的气势，跟相熟的鸽友打着招呼，给不够相熟的鸽友递着烟。

　　我注意到一个细节：大彩电不是按绝对名次即可拿到的，必须是“大奖赛”的第一名即大奖赛冠军才能到手，即使这大奖赛冠军并不是全场冠军，甚至连前十名都没进入，这是练（赌）的运气加手气。毕竟，按10元一羽大奖参赛费，60羽就是600元，那年月，半台大彩电的钱扔出去了，诚得“头沉”。大户于是人群中找到名气大师，扯着袖子走到自家鸽笼前，要求给看一下——哪一些值得投资押大奖，其余的就交个参赛费，本地叫“平翅儿”。大师不知就里，稀里糊涂就过来了，我等心领神会、善于学习，支愣起耳朵，闪出一条路，等看眼大师不经意表演绝技，嘟囔出几句经典来，我等好受益匪浅。

　　看眼大师来到现场，知道了大户用意，并不看眼，瞄了笼子一眼说：“全都插上！我还有事。”扭头走了。大户失望，却并不尴尬，笑笑，掏钱把60羽赛鸽全部押了大奖。在当时，大师看眼我们笃信，大师不看眼说的话，我们和大户也一齐认为是圣旨……

　　最终，大彩电还是大户的，证明了大师指示的英明、大户群殴战略的正确奏效。我却从此怀疑这笼前鸽眼是否能看、是否能看得准。

　　超远程比赛事先看鸽眼研判结果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即使近期有所抬头，“时代”也不会卷土重来）。比、荷的中、短程赛制和配套快速鸽种杀入中国鸽坛，对传统鸽眼理论和操作的冲击，堪称巨大。一位省级鸽界泰斗，在鸽友棚中看到我的一羽雄鸽，竟然以为是雌鸽，指名要捉来看看，当得知是一羽雄鸽后，拒绝接手。雄鸽雌相，在看眼时代是大忌，根本不需要（没资格被）看眼。泰斗不知道这雌相雄鸽配多羽雌鸽的后代，从500到1000公里，市级前名次手到擒来！

　　即使看眼大师，也是每年要去上海一趟，除了看看师傅，还要在这中国鸽坛前卫之地，观察把握“世界前卫鸽种都发生了哪些变化？”（亲口对我说的）老皇历不能用了，新规律需要总结。这是大师不再唯鸽眼是从之后，我依然钦佩他的地方，与时俱进，活到老学到老。

　　也是在这个时代变革的当口，我曾经去拜访过岭南鸽界达人祝匡武老师，原本是想面对面二人空间，心无旁骛地向祝老师学习看鸽眼的至理精髓的，不料三句话未完，祝老师就砍掉了“鸽眼论”的一条臂膀：“就现代赛鸽来说，种鸽还是要看一看眼的，赛鸽则不用看了！”一时如雷贯耳，三思良久，也为我的“临笼看眼”问题，直接点出了答案。

　　关于种鸽“还是要看一看眼的”，留在下篇再说。

2023年4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