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山崩地裂、刻骨铭心、梦魇般的灾难过去两个多月了。擦干眼泪,收起悲伤,我们又要振奋精神、万丈豪情地去迎接那辉煌灿烂的奥运会了。
往事虽不堪回首,现在想起来仍然是悲痛和苦楚,但作为一名距离震中心还有两百多空距的灾难亲历者,愿意从鸽友这个角度来回忆当时的情景,谈谈所见所感,权当为了忘却的纪念。
一
那个黑色的、悲悯的五月十二日中午,我正按平时的习惯,在七层楼顶上的鸽棚喂鸽子。除了天稍微有点热外,和其他的中午一样。鸽子也是悠闲自得地在笼子里面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这让我对鸽子震前有异常举动的说法持怀疑态度)。
喂完粮后,我穿着工作服,照例站在鸽棚边自得其乐地观察鸽子的状态,这时突然感觉有些晃动。由于我早上刚好看过关于美国和缅甸遭受风暴袭击的惨烈场面的新闻报道,对大自然的暴虐行径有些感触和愤慨,所以那一瞬间反应比较快,一下就意识到这是地震。
于是迅速跑下楼,拼命敲打房门,因为我上楼喂鸽子的时候,除了退休在家颐养天年的母亲在睡觉外,其他家人都走了。幸好母亲这时已经起床,正在客厅扫地。她第一时间打开门,我一边慌张地大喊:妈!地震了,快跑。一边不由分说地一把拉上尚未反应过来的母亲就向楼下跑去。由于楼里的人都在往楼下跑,楼梯上十分拥挤,费了好一阵子才跑到楼下空坝子。这时下面已经站满了衣衫不整的人们。个个都是面如土色、气喘吁吁,神色惊恐不安、眼睛惊惶地在扫视着尚在摇晃的一切,相互语无伦次地描述着刚才的情形,拿着手机的人们都在不停地拨号,但均是徒劳,因为信号全部中断。
大半个小时之后,父亲慌张地从办公室回来了,妻儿、岳父母及其他亲戚均相继联系上,除了饱受惊吓外,所幸都平安无事。心这才放下来。之后,全家就搬进了帐篷,过起了灾民生活,一月后才回家。这期间,我仍然每天坚持上鸽棚喂鸽,确保了大灾之时鸽无事。
什么叫天旋地转?什么叫命悬一线?什么叫夺路狂奔?什么叫劫后余生?在生命之烛火在灾难中摇曳战栗的那一刻,我终于刻骨铭心地记住了。
鸽子诚可贵,生命价更高,若能两兼顾,那就最最好。
曾经与家人戏谑地说过:要与鸽子生死与共。如果那天再摇晃那么几秒钟,估计就一语成谶了。
这场灾难改变的不仅仅是许多人的命运,也有观念。
地震后不久,有一位养鸽多年、赛绩不凡的鸽友顿悟:多年来为了养鸽,坚持住的是七八十年代修的老房子顶楼,在为鸽子奔波忙碌中也忽视了对家人的关心和照顾。这一震惊魂、恍若再生之后,他觉得生命、家人比鸽子更重要,决定偃旗息鼓,把鸽子房子均处理了,买一套牢固的低楼层房子,把心思更多用在家人上。当别人在以胆小、错误、糊涂评论这位朋友时,我选择了理解。其实正如白居易说的“我心本无乡,心安是归处”。只要心安理得,幸福快乐,养不养鸽,其实并不重要。
春天不像冬天那样沉寂,生不像死一样平等。可以怨天怨地、悲伤痛苦、唏嘘感叹,但生活要继续,这是我们必须的承诺。对于像我一样的顽固分子,养鸽的生涯还将继续。套用温总理的那句铿锵有力的话:既然活下来,就要好好的活下去。还把鸽子养好养精。
二
后来,很快了解到,数以万计的生命之花在那一刻溘然凋谢了。许多鸽子从此不再拥有翱翔蓝天的机会,不少鸽友也乘鸽西去,永别家人和心爱的鸽儿。
那段余悸尚存的日子,让我触动的事情不少:
比如绵阳不少鸽友为了躲唐家山堰塞湖的洪水而转移出城,他们或投亲靠友,将鸽子转移到安全地带的鸽友暂时饲养,或痛下杀手,杀多留少,把鸽子携带在身边照顾饲养。呈现出一幕幕人鸽情未了的感人至深的故事。
还有发生在什坊欢乐谷的那个飞鸽及时传信、迅速求得救援,确保400余名游客安全撤离的故事,给我们如何在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现代通讯工具已然失效的情况下,如何发挥信鸽这个古老而现实的通讯工具的作用带来深深的思考。
但最刻骨铭心的,让人永世难忘的还是无意间在电视画面上看到过两个的场面:
一个是一张照片上,一只纤瘦的深麻羽色的鸽子,茕茕孑立于那荒凉寂静的罹难者墓地前,眼含悲凉、久久不愿离去,让人心为之一震。鸽子通灵,下面一定埋葬着他的主人,或者是这只聪睿的鸽子在用鸽子的独特行为,表达对死难人们的祭奠。
第二个是记录一位留守北川县城负责巡视工作的警察一天的片子,其中一个镜头中:警察开车照例穿行在残垣断壁、废墟一片的北川城里的时候,车前一群鸽子蓦然腾起、四散飞去。
一群熟悉的身影,一闪即逝的画面,让我悲切之情顿起,坚毅之心受挫,眼里一片模糊,一股冰凉的液体顺着脸颊潸然而下。曾经热闹繁华的街道、翱翔于城市、乡村上空的鸽群和仰望苍穹、凝视鸽群、怡然自得的鸽友。都被生离死别、流离失所、不知所终这些残酷的字眼所代替。
三
大道不孤,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迅速地,我们看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第一时间亲临前线,四面八方的救援队伍涌向了灾区,大量的救援物质、机械到达了灾区。营救行动迅速展开的同时,各地鸽协、鸽友也纷纷行动起来,捐鸽、捐钱、捐物,展示出鸽友这个群体的爱心和力量。
多难兴邦,同舟共济。大灾有大爱,大爱融大悲。苦难中,我们感到撕心裂肺的痛,也学到荡气回肠的坚强。生活还将继续,赛鸽也将继续,我们要继续的是更关心细节、更有质感的生活,是相互帮助,相互提携,共同寻找幸福和快乐的生活,只有这样的生活,才能让逝者安心,生者开颜。
经历风雨锤炼的翅膀才可以飞得高远,经历苦难洗礼的心灵才能坚韧无敌,经历过不懈追求的品质才能处乱不惊。对我们绝大多数鸽友来说,赛鸽不是生活的全部,尤其是对我们这些近距离经历灾难甚至劫后余生的人来说,能活下来,能继续养鸽子,就是最大的幸运和快乐,值得好好拥有和毕生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