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时,心急如焚的曲勇赶到了医院。
守在雷伯床前的姗姗发现一脸疲惫的曲勇推门进来,抬起头,那双标准的杏仁儿眼里闪着悲伤和绝望。曲勇从姗姗的眼神里验证了他的判断,雷伯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了。
曲勇的推门而进,使一直紧闭着双眼、不住地喘着粗气的雷伯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他眼也没睁,他的声音很吃力,但却是很肯定:“大勇来了?”
“是我,雷伯!”曲勇急忙上前。
雷伯听了曲勇的声音后,吃力地睁开了眼睛,抬起了瘦得皮包骨的手,招呼曲勇坐下。曲勇一把握住了雷伯的手,望着几乎是脱了相的雷伯,他想哭。
雷伯却笑了,虽然老人笑得很勉强,但笑得却是很轻松,老人的声音沙哑、微弱:“就是在刚才,我美美地做了个梦,我梦见了在鲜花盛开的春天里,碧蓝的天空中翱翔着无数只鸽子,那情形美死了。看来上天是公道的,在我要死的时候,把一个这么美好的梦送给了我。”
“雷伯……”曲勇一时不知道应该对雷伯说什么,“雷伯你不会死的。”
雷伯笑了,笑得仍然很勉强:“死,可怕吗?人,总是要死的,这是任何人也抗拒不了的事实。其实,死一点都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恶人还活着,而且他们仍然在做恶,他们仍然在祸害人,在祸害那些善良的鸽友,在祸害那些本该属于蓝天的鸽子,在祸害本来应该是纯洁的赛鸽运动……”
雷伯说到气忿时,不住地干咳起来。
姗姗心痛地一时不知所措:“雷伯……您……”
曲勇忙说:“雷伯,咱们不说这些,咱……”
雷伯抬了抬手,打断了曲勇的话:“雷伯这辈子活得值了,可爱的鸽子陪我走完了一生,又有你们这些有正义感的年轻人在我身边,雷伯值了。雷伯不怕死,因为雷伯对死有准备,雷伯对死看得很开,可是,遗憾的是雷伯没能亲眼看到赛鸽运动的春天,但是,值得雷伯欣慰的是还有你们,还有无数为正义而战的鸽友,我想,赛鸽运动的春天不会太远了。”
曲勇想让雷伯高兴,他说:“雷伯,您说的对,您的那个帖子威力真大,没等赛结束,现在就有一些黑棚垮了,鸽友们拍手称快。”
姗姗也说:“昨天,我听说有一家公棚的老板上吊了。”
雷伯长长地叹了口气:“中国鸽界的混乱局面到了不整治不行的时候了!这几天,我想了很多,直到我要死的时候,我才真正弄明白,单靠我们这些人单枪匹马,孤掌难鸣啊,我们的努力,充其量可以搞垮几个黑棚子,真正拯救不了中国的赛鸽运动,所以呀,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走了不少的弯路。现在我想明白了,要想拯救中国赛鸽运动于危难,必须想尽一切办法,让这项运动引起高层的重视,出台一整套的管理措施,像凶猛的打击‘黑球’风暴一样,打击黑棚,否则……”
雷伯说着,又是一阵让人撕心裂肺的干咳。
好一阵雷伯止住了干咳,认真地说:“雷伯相信你们,相信你们一定能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来完成雷伯的心愿。军师那小子道眼比较多,够机灵的,能成点大事。雷伯相信你们,相信你们都是好样的。”
曲勇说:“雷伯,我们明白了,您放心,我们不会让您失望的!”
雷伯接着说:“雷伯的铁将军是雷伯希望,是雷伯的命啊,我死后,它们就属于你、军师还有那个翔子了,养好它们,它们是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另外,军师的那个铁哥们儿翔子是个很无私、很意气、很善良的小伙子,为了帮助蛇山子办药厂、解救贫困中的乡亲们,他能把他家的唯一的财产房子卖了,一般人是做不到的,他的行动真的让我十分的感动。所以,必须想尽办法把他的房子赎回来,他们一家三口不能没房住啊!再有,军师是个好小子,六哥他们那么打他,这小子连眼都不眨一下,真是一根筋。可是,他实在是不应该为了鸽子连老婆孩子都不要了,所以,你们一定要想办让他们一家三口团圆。”
曲勇认真地听着雷伯的安排,不住地点着头。
雷伯说着,从贴心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包,递给了曲勇:“回去以后,把它交给军师,我要对他说的话都在里面,还有那片他送我的、保护我平安的两瓣梅。”
“两瓣梅?”曲勇重复着。
“是呀!”雷伯有些激动。“那是一位伟大的老人用鲜血和生命才采集到的,她很珍贵,让他永远带在身上,他会平安一生的。”
曲勇心里反复重复着两瓣梅,那是他这些年最聊得来的一个网友的网名啊,有一段时间没跟他聊了。难道两瓣梅竟然是军师?真是太巧了!
……
就是在当天夜里,雷伯死了。
雷伯临死的时候,他吃力地抓起曲勇的一只手,然后又吃力地抓起姗姗的一只手,将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并瞪着眼直勾勾地看着曲勇和姗姗,张着嘴,他好像要说什么,可是,老人实在没有能力说出声了。其实,曲勇和姗姗明白雷伯要对他们说什么。
终于,雷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的双眼却没能闭上。
……
雷伯,鸽界的神,鸽界的领袖死了,死得无声无息。
曲勇和姗姗埋葬了雷伯,他们没有掉一个眼泪瓣儿,因为他们知道雷伯不需要眼泪。
埋葬完了雷伯,曲勇对姗姗说:“雷伯希望我们牵手回家,一起用心去经营雷伯留给我们的公棚?”
姗姗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好一会儿,她抬起头,那双标致的杏仁儿眼里闪着感激,她认真地说:“我有点累了,我想歇歇了。”
曲勇了解姗姗的性格,因此,他没有再说什么,眼里却充满了真诚。
姗姗走了,她没有回头。
……
曲勇也走了,他是带着雷伯的重托走了。
他首先去了A市,他要为翔子赎回房子。曲勇碰到了一位开明的、同情达理的房主,当房主听完了曲勇讲述了翔子卖房的原因后,房主二话没说,明天腾房。
当晚,曲勇又与柳虹进行了一番长谈,最后将柳虹写给我的亲笔信带了回来。
……
听完了眼镜的故事,我才真真切切地认识了我面前的眼镜,一个和我一样的鸽痴、鸽奴。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