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幸住到了养鸽人的楼下。站在阳台上,一抬头就能看到鸽子的身影,或临空飞翔,或凭晒衣竿而立。有时,我就坐在屋里,也能听到鸽子“咕咕”的叫声。我想,用海德格尔的话说,这叫“诗意的安居”了。
但是,我的诗意很快就被妻子的埋怨声冲得七零八落。
那天,妻子正在阳台上收晒干的衣物,突然叫起来:“该死的鸽子!”我心里一怔,赶紧跑出来看。原来,好几件晒干的衣物上都粘上了鸽屎。我说:“算了,洗洗再晒。”可是,第二天,妻子又举着粘有鸽屎的衣物对我说:“你看看,这像什么话?”好像错误出在我身上。
第三天,妻子又在重新清洗已经晒干的被单,我说:“我来帮你洗”。她说“不,你得上去说说”。看来,我非得上去一趟不可了,因为我看见妻搓揉被单的动作越来越不耐烦了。
我心事重重地爬到养鸽人门口,犹豫再三,又把前举的手收了回来。我能对人家说什么呢?说请你不要养鸽子?请别让你家的鸽子拉屎?回到家里,费了一茶杯水给妻子做思想工作。她终于答应衣物不再晒到阳台外面去了。
衣物晾在阳台里面,倒是躲开了鸽屎的轰炸,但从此以后,我穿着阴干的衣服出去,别人总以为我兜里装着吃剩的腌萝卜。我埋怨妻子没把衣服洗干净,妻子却正告我说:“是鸽子抢走了我们的阳光。”我惊讶妻子能运用诗一般的语言一语中的。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看见一个小女孩跟着妈妈从楼下走过,突然,小女孩用细而甜的嗓子惊喜地叫道:“鸽子”!她妈妈朝天上看一眼,不以为然地“噢”了一声,然后,像牵一只不听话的羊羔一样,将小女孩生拉活扯地拽走了。那一刻,我看见稚嫩的目光对天空无限的留恋。
后来有一天,我忽然感觉生活中少了点什么。当我再一次抬头仰望天空时,鸽子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