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环内花鸟鱼虫市场渐行渐远

    ——别了，城南旧市

    花鸟鱼虫天然趣，这句话用在北京人身上恐怕再合适不过了，小院里的葡萄架、月季花，架上站着的梧桐鸟，屋顶上传来的鸽哨，泥盆里的小金鱼儿，冬天怀里传来那一声声蝈蝈的憨鸣……可如今，这样的生活离我们渐去渐远，这些玩意的出处——花鸟鱼虫市场也眼见着要全部迁出三环。在龙潭湖北边的一条街迁到十里河桥西，官园市场搬到紫竹桥畔，大观园北边的鱼市更是早已变成小区，京城二环路范围内最后一个自发形成、且成规模的市场——白纸坊桥西侧的鱼市、鸟市也将被“消失”，与其相邻、“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城南旧货市场已收到一纸通知，将于4月22日晚上5点谢幕闭市。

    搬迁动向

    “周四大集”盛景不再

    “鸽园”紧傍城南旧货

    现如今，龙潭湖北边一条街的花鸟鱼虫市场迁到十里河桥西，官园市场搬到紫竹桥畔，东直门外那一条小街的散摊难觅踪影，南横街本来就不多的几个鱼摊随着拆迁更加萧瑟，大观园北边的鱼市更是早已变成小区……白纸坊桥西侧的鱼市、鸟市，成了京城二环路范围内京城玩家最后的乐园。

    就在这一带，有着多个花鸟鱼虫、旧货文玩的市场。平时的日子里，“爱鸽乐园”市场中摆着二十来个卖鸽子、养鸽用具的摊位，有十多个卖鸟、鸟笼鸟具货摊，以及几个卖鸣虫、葫芦的。爱鸽乐园北侧是鱼市，十多个小屋子出售热带鱼、金鱼、养鱼用具，还能定做鱼缸。再往北过一条小窄马路，就是城南旧货市场，除普通旧货外，这里还能淘到核桃、橄榄、玉件，甚至老黑胶唱盘、老搪瓷制品、火柴花瓶等从上世纪50年代到80年代记忆中的生活用品。几个市场凑在一起，用商户们的话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周四上午，这里更加热闹，爱鸽乐园与城南旧货之间，自发形成了一条街的大集。从鸭子桥铁道口至城南旧货市场门前的菜户营西街，主要是鸽友们的天下；从城南旧货市场向南至断头路的尽头，是各种文玩收藏品的天下；断头路尽头西侧的废旧工厂是鸟笼子鸟具的地盘；断头路尽头东侧的健身器材小公园里面有块地方，总能聚集着一些玩“红子”鸟的人们。狭窄的马路两旁站满了推车的人，几乎所有人的车旁或后架上，都要摆着几个鸽笼或是鸟笼子，里面的鸽子则不时咕咕叫唤。

    至于为什么是每周四出现集市，至少流传着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文玩古玩类产品在整个华北地区有着多个大型集市，商贩们到处跑，自然而然形成了按照日期到各地摆摊的习俗。另一种说法是，上世纪80年代的宣武区工厂，每到周四拉闸限电，很多工厂在周日上班而周四休息，于是玩家们借机出来做买卖。这一习惯一直延续至今，虽然现在已经不再停电。

    曾经不起眼现在成唯一

    附近居住的老人，现在还记得这市场最初的样子，上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已经近乎消亡的花鸟鱼虫小贩们，重新出现在当初还是小马路的丽泽路旁，沿着与丽泽路交叉的凉水河岸边，形成一条市场街，也就是现在市场西侧几百米的地方。之后北京的二环路、三环路变成高架桥，连接二环、三环之间的丽泽路，也被修成大马路。1999年，河东侧菜户营西街旁，一个有管理的“爱鸽乐园”市场形成了。2002年，当时北京最大的花鸟鱼虫市场——玉蜓桥市场拆迁，一些商贩前往华威桥畔的华声天桥市场，许多卖鸽子的商贩则来到“爱鸽乐园”。

    而城南旧货市场则在2003年正式成立，当时里面大都是一些生活用品旧货，“你们现在花这么多钱买的东西，当时都是几块钱的破烂儿。”旧货摊主大姐说，当时卖旧货的摊主，可不像潘家园店主们那么“有范儿”，大都是河南、河北、安徽人，搬个小板凳在摊位前一坐就是一天，无论风吹日晒。“后来有拍电视的人知道了这里，他们定期来这儿买各种旧货当道具，我们才开始赚点钱，市场也逐渐火了起来。”接下来的几年里，旧货市场咸鱼翻身，粗糙的旧货被有特色的生活旧货所替代，搪瓷茶盘、古旧钟表、玻璃老花瓶逐渐多了起来，瓷器、旧书也吸引了更多收藏爱好者。“南边刚开始本来就是衣服摊、鞋摊，只有一两家卖核桃的，现在已经有好多人专门来这里买核桃了。”

    就连最著名的报国寺鬼市的一些摊主都承认，城南旧货确实有不少好东西，“我有时候也会去那里转转，有好东西就收过来。现在那里人气旺了，而且他们旧货的渠道也挺好，能直接从废品站搞到一些好东西，所以也挺便宜。”报国寺的军品大王李长东说。

    “8年了，城南旧货市场为铁皮玩具收藏馆提供了几百件藏品。如今这里即将被占，随之消失的不仅有无限的回忆，还有数不尽的城南旧事……”铁皮玩具收藏馆的馆长张洋在微博上写道。

    隔壁旧货面临拆迁

    “拆迁？搬走？这些年不知传了多少遍了。”鸭子桥鱼市的女摊主指着与市场一墙之隔的高档小区，“当初盖小区的时候，就说我们这里要搬走，结果没拆到我们这里。后来小区盖好了，说我们这里也可能要开工，但又说上空有高压电线通过，所以暂时还不能搬。”

    2009年开始，丽泽商务区的规划逐渐明了——菜户营西街北侧将是商务区的一部分，而南侧则是高层住宅小区。规划分成三步，到2020年，这里将“基本完成北京丽泽金融商务区的主体规划建设，成为成熟的高端金融商务区。”几天前，城南旧货贴出通告，市场将于4月22日晚5点闭市，各商户将于3天内搬离这里。“我们还盼着凑在一起摆摊呢。鸭子桥这边，守着花鸟鱼虫，我们两边本来是相互沾光，现在看来不得不散了。”摊主大姐无奈地说。不过，据太平桥街道办事处的工作人员透露，南侧鸽子市场一带暂时还没有拆迁消息。记者以市民身份咨询丰台区规划委，对方也表示，“（南侧鸽子市场）肯定要改造，但具体时间说不定。”

    对于淘宝者，拆迁是坏消息，但对于周遭居民而言，这可算条喜讯，他们早已对这个市场而引发的可怕交通产生了十二分的厌倦。本来不宽的小街，在周四的上午变得拥挤异常，如果赶上一辆汽车“不知趣”地驶入这条街，无论是路人还是骑车人都得把速度放慢，想通过这不过一二百米的路程，不花上近半小时是不太现实的。更令司机们“堵心”的是，菜户营西街的东口还是北京四环以内如今只仅剩的三个铁路与公路交叉的路口之一，这个路口至今还有着几位铁路工人放栏杆、维护秩序，每天道口封闭前后的时间，都是最提心吊胆的时候，“如果说平时的道口是紧张，那么周四早上的道口就是噩梦。有些附近居住的司机也越来越不讲理，把车就停在道口附近路边，本来路就窄，边上停车，中间站摆摊的，再中间是逛市场的，哪还有车通过的地方啊。东边来辆车，经常被堵得只能停在铁道上等候，这多可怕。”道口工人陈铁先生说。

    玩家琐忆

    坚信楼房也有鸽哨

    少了鸽子还是北京？

    爱鸽乐园市场里的老石，是商户们公认几乎最早开始从事鸽子经营的人，也是最早在市场里落户的商户之一。他的鸽舍，无论是在市场中，还是在爱好者的眼里，总是不乏精品亮点。“感觉现在玩鸽子的人比起以前已经减少了一些，但是还是有一定数量的。”

    老石告诉记者，近二十年随着城市改造步伐加快，北京城的许多胡同变成高楼，“城市改造剩下的那些住在平房里、房顶上架笼子的主儿，有些人搬到楼房也就不再玩了，可也有许多瘾大的，照样要养。应该说，现在楼房里玩鸽子的人，比平房还多一些呢。当然，搬到楼房里，爱好者没有条件大规模养鸽子了，只能是在阳台上开辟一块地方，养上十几只，算是玩玩。”

    近些年来关于市场拆迁和改造的消息挺多，老石一样没少听说，“咱市场里卖鸽子、卖鸟的商户，很多都是来自当年的龙潭湖、玉蜓桥花鸟鱼虫市场。好在现在还没有太准确的消息，应该还能撑一阵子。最好是把市场留住吧，咱们这个市场给很多爱好者提供了方便，离城里近，人气也不错，再拆走，玩鸽子也要跑老远的市场，太不方便了。”

    “在楼房里养这东西打扰邻居，养起来也确实费劲。笼子都得在阳台上，现在很多的小区封闭阳台都不能随便改造。可我相信玩鸽子不会消失，这是咱老北京太重要的一个特色，少了平房顶上的鸽子和鸽哨声，这里还是北京吗？况且现在城里还有不少住在保护区平房里的人养鸽子，市场远一些，他们应该还能坚持吧。”听着鸽笼里“咕咕”的叫声，老石表现得很淡定。

    外地商户练就一口京片子

    爱鸽乐园门口与城南旧货市场之间的道路旁，还有几个卖鸽子、文玩的小店，“葫芦陈”是这里卖葫芦挺惹眼的一个小店。店主陈广兴今年三张多，不过十来平方米的小店里，挂着百十来把琳琅满目、各种各样的葫芦，摆件大葫芦、天鹅造型的弯脖葫芦、精美的压花蝈蝈葫芦、小巧的手捻葫芦……而这个山东小伙一口京片子，竟引得大家都以为他是北京土着，不少主顾买不买东西，都来找他聊天儿。

    十多年前的小陈，还是一个医学本科毕业、在三甲医院工作的医生，后来在牛街附近买了房子。“当年决定自己出来打拼一番，只是因为这里地价便宜些，就租了个小房子，刚开始是卖电动按摩椅。”如今他的店门口挂着红子笼子，店里摆着一个小鱼缸，让人难以想象，不过北京城里混迹十多年，这个外地人的生活就变得如此“北京”。不久，“从小就喜欢花鸟鱼虫”的陈光兴决定经营文玩，店里一半货架摆上葫芦，又变成了专卖葫芦核桃，“就是受北京人性格还有这个市场的感染。”这些年跑跑货源，让陈先生店里有了不少好东西，几千元一把的精品葫芦，在他这里也是常见货色。城南旧货一拆，这里人气就得散一些。也难怪，这里有了规划，附近又都是小破平房，肯定早晚得改造。不过作为二环路边上最后一个花鸟鱼虫市场，但愿它能多留住一段时间吧。

    鸭子桥人气正在下降

    每逢周四一早，武仲文都会带着自己从各处收来的一些老手表、玉器小件等玩物，来赶鸭子桥的集市。“花鸟鱼虫、鸽子、核桃、橄榄、葫芦等等这些东西，都是相通的，比如说，一般人如果爱玩核桃，也多少会喜欢葫芦，尤其是爱养鱼的人，都喜欢搞点收藏。”

    比起抛开本业、改行租摊的陈光兴，武老爷子是“宁可打游击，绝不打阵地战”，“咱只是有时间就倒腾着玩玩，不求赚大钱。”北京数得上来的旧货市场，东南边的潘家园、弘燕市场，北边的高丽营集市，西边的鸭子桥市场，“市场定位都不一样，潘家园东西好卖，破烂儿货卖不出去；鸭子桥这边，破烂儿反而好卖点儿。必须早来，才能抢到巴掌大的地方。夏天的时候，星期三晚上就有人用行军床、小板凳占地方，经常早上来了只能在路边圈出一小块摆摊。”游走多年，武仲文颇是看重鸭子桥这块地方，“很明显的一点，这地方离城里近。虽然名气没有那么大，但这里反而能有一些真正的玩家。”

    从今年开始，武先生明显感觉到，鸭子桥的人气正在下降。“每周四的凌晨，我都去报国寺门前摆摊，天亮就撤，然后吃个早点，再来到这边摆一上午。”从年初开始，“城管严查报国寺摆摊，我认识很多的买家，都是每周四凌晨去逛报国寺，天亮了去白纸坊桥那边的‘京味居’吃炒肝，然后来逛鸭子桥的市场。现在这报国寺凌晨市场没了，鸭子桥的城南旧货要拆了，估计鸽子市早晚也得改造——星期四这些南城花鸟鱼虫加淘宝的好地方，都要散啦。”

    ■民俗专家

    限定经营或可保留

    “得有块地方，更得有北京这样的文化、生活的土壤啊。”北京民俗学会会员韩硕，也是刚刚听闻城南旧货市场即将拆除，“那块地方本来挺热闹的，可惜啦。”不过，对于市场扎堆之后人气旺盛，乃至于扰民或是影响市容，韩硕也没啥好主意，“有爱玩的，就有不爱玩的。你觉得好玩，别人就觉得吵闹。”

    韩硕介绍，在清末时期，北京的天桥、隆福寺就曾经形成花鸟鱼虫、文玩市场，且这些市场大都是自发形成。“现在的城市和生活环境，可能不再有条件形成这种自发型的市场了。对于这样的市场，不能不管，可也不能一下子掐断了。如果能限定时间、限定地点，各部门的管理者们对市场网开一面，可能算是比较好的一种方法。”目前十里河花鸟鱼虫市场外，逢周末上午的鸟市，即是如此运营着。

    ■相关链接

    北京花鸟文玩市场

    据人们传说，北京城里的花鸟鱼虫市场，在西直门桥下和龙潭湖的，可能算是最老的了。后来西直门桥下的经过几次搬迁，来到了阜成门北侧二环路边，而龙潭湖的市场于上世纪90年代搬到了玉蜓桥下，后玉蜓桥下市场改造，这些卖家一部分来到了当初华威桥畔的华声天桥市场，另一部分有的来到了鸭子桥，有的去了官园。城里零星的花鸟鱼虫市场其实也有不少，但大都不成规模。早年间的旧货市场，受人们消费能力所限，大都是破烂市，而并非文玩为主。

    如今，除了鸭子桥的鸽子市、鱼鸟市、城南旧货，陶然亭西门还有一个花鸟鱼虫市场，也已有多年历史，但人气远难以和十里河、官园相比。潘家园旧货市场崛起、繁荣后，广安门内的报国寺市场在2002年前后，成为了有组织的文化市场，收藏品种类繁多。如今，虽然外面的零散摊位不再摆了，但里面每逢周四仍然是大集。

    本期策划：刘莹 晨报记者 张十月/文 王颖/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