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解”,是变换观察和探寻的角度,力求更加深入、全面认识事物的尝试。
一、“乱世英雄”李梅龄和倒逼出来的“李鸟”
二、低调的“李鸟”和高调的“国血”
三、紧守鸽人那方“静土”,玩赛鸽不是玩政治
一、“乱世英雄”李梅龄和倒逼出来的“李鸟”
清末民初,外夷肆虐,内战党争,兵荒马乱,社会动荡。那年代,对于中国百姓来讲,幸福与和平的生活完全是一种不可企及的奢望。可李梅龄会同他的同好,通过信鸽活动,竟然在水深火热的缝隙中找到了一块“清静地”,悄悄掀开了中国现代信鸽运动的大幕,专心致志地“炼”出了赛鸽品牌“李鸟”,李梅龄也无意间当上了中国现代信鸽运动的“乱世英雄”。
远离动荡,上世纪20年代,李梅龄透过留学德国的同学,购进了德国军鸽研究所编著的德文版《德国信鸽竞技饲养法》一书,又于1930年毅然放弃既无速度又无远翔能力的正宗“本土国血”,首开引进洋鸽先例。追溯历史,李梅龄的两次“洋务”行动,是基于他自己,以及当年并肩战斗的老一辈鸽人,在上海滩使翔“佛山流砂”、“淞江灰”、“嘉兴灰”、“紫金砂”一类“本土国血”,和洋人抗衡中屡战屡败的共同经历和痛苦感受:鸽不如人,技不如人。
可以想见,学习《德国信鸽竞技饲养法》,首次接触国外先进赛鸽理论,让天赋异禀的赛鸽界奇才李梅龄大师五气周流,任督两脉贯通。对如何科学系统地饲养信鸽,包括鸽棚建造、鸽具设备的配置、鸽种选择、配育技巧、训练方法等信鸽基本知识与基础技术产生了极大的启示,甚至启蒙作用。
而引进优秀德国鸟,则是高起点地把“鸽种”与“鸽技”配合,结合自身经验与领悟,用“德国鸟”后代战胜在华的外国鸽友,既赢得了对手的尊重,执中国信鸽界牛耳,且逐步形成了中国著名信鸽品牌“李鸟”。事实上,虽然打败的只不过是区区几位并非顶尖高手的洋人,但在当年中国信鸽界,仍然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这行为的本身,是中国鸽人第一次以全球视野跨洋越海地审视自己,是对不堪大任“花拳绣腿”的“本土国血”的彻底否定,是对自身不足的深刻反省,是对自己热爱的信鸽事业的自我救赎。
打那开始,到他的离世,李梅龄大师坚守他的“静土”,从不曾偏离李鸟的成功路径:继续高举开放思想大旗,通过种种方法(包括“收编”洋人对手的鸽子)引进优秀信鸽,巩固和提升李鸟的品质和参与质量。他的事迹,为后世树立了成功典范,影响之深远,绵延至今,意义历久不衰。
今天,重温李大师事迹,又有了更进一步的感触:
1、李梅龄以及老一辈中国鸽人不是先知,他们对信鸽千公里长距离飞翔能力的认知,是被侨居上海滩的在华洋人的洋鸽子“打”出来的。
2、学习《德国信鸽竞技饲养法》,实际是“能者为师”,李大师向洋人“拜师学艺”的过程。
3、对曾经钟爱的“本土国血”的彻底失望和终极否定,以致引进“德国鸟”、“比利时鸟”后的李梅龄们压根儿不曾想过让正宗“本土国血”那类肉食用的“土鸡”“轮回重生”。
4、李鸟稳定的特征与赛绩,是国内优秀鸽种极度稀缺难寻的那个年代,离开“德国鸟”鸽子难以归巢的现状下,李鸟被迫经常性“回血”,客观上起到血统固化作用。
5、当年艰难而狭窄的引进途径,是李鸟在全国大范围普及的客观原因之一,在当今开放年代,三两系鸽子统辖天下的局面,难以想象也难再现。
6、从物种渊源上讲,李鸟等“老品种”的形成,其实即是“洋鸟”在中国的本土化进程史。
可见,“静”中有动,李梅龄的“洋务”活动,以及李鸟的形成和鼎盛,是当年中国落后的信鸽及活动现状“倒逼”出来的。如同19世纪60年代,20世纪20年代和80年代,以及21世纪今天的华夏,泱泱大国,人口虽多,地域虽大,却在政治、经济、军事、科技上积贫积弱,处处被动挨打,或行将亡国、亡族、亡党的关口,生死存亡“倒逼”之下,“洋务运动”、“五四运动”、“改革开放运动”、“老虎苍蝇一起打的反腐倡廉运动”注定爆发。
二、低调的李鸟,高调的“国血”,中国鸽界或许的最大误解:李鸟为代表的“国血”,是中国人培育出来的极品超远程鸽族
知人者智,知己者明,是谓“明智”,明智之人可以永远进步。这是李梅龄等老一辈鸽人留给后人的“财富”之一。
在中国鸽界,李梅龄以及他的李鸟能够家喻户晓,绝大原因是“因鸽识人”,可见李梅龄生前为人稳重、实干、专注却又异常低调。
李梅龄及汪顺兴创下了国内著名赛鸽品牌李鸟和汪雕,他们只把自己的鸽子称为“老品种”,但于大师们去世不久,始料不及的某年某日,它们却被“好事者”“盖棺定论”为“国血”,戴上了“国”字号高帽,理由是:“中国人培育出来的极品超远程鸽族。”
事实果真如此?
先看李鸟基础:10羽德国鸟中其中一羽是欧洲千公里冠军,其余均是千公里赛绩鸽的平辈或后代。
次看李鸟形成的两个阶段:
一是恢复阶段。即让“洋鸟”在中国本土化,落地生根后恢复到已知的原有水平。6年后的1936年天津站一战,“759”冠军鸽的荣归,标志着“德国鸟”飞翔水平得到恢复和印证。
二是继承“前人”,继续发掘、挑战和验证归巢极限能力阶段。
之后几十年,李鸟作为“老品种”主力,随中国鸽界的进步而进步,偏爱欧美人不喜欢的赛距,把1000公里赛作为基础赛距,不断地延长并冲击记录,在正式比赛上完成了3000公里赛程。
再看几段信鸽历史:
1871年,从英国伦敦的水晶宫司放赛鸽,赛程1000公里,是世界最早的长程赛。
上世纪30年代前后,在中国首先倡导和举办信鸽千公里比赛的是在华洋人。
1981年,美国举行的一次4072公里超长距离赛,鸽主肯特尔的血统为詹森X勃莱考克斯的“蓝巴龙”号1979VDS38雨点雄鸽,完成了这次世界上最长赛程的比赛。
(印象中:还在法国殖民越南时期,一羽法兰西信鸽飞行1万多公里,从越南飞返法国。由于找不回准确资料,本文不作引用。)
而迄今为止中国最长距离赛事:上世纪90年代后上海信鸽协会多次举办鄯善—上海的信鸽比赛,空距约3000公里,归巢率不到1%。
以上可见,第一,洋人第一次开展千公里长距离赛比中国人的第一次早了半个世纪;第二,不仅上世纪20年代前后在华的欧美侨民巴斯固尔、巴尔、范波等人带来的“洛根”、“鲍克”、“巴尔”鸽,包括后来李梅龄引进的德国鸟,都明证了洋人不但一直开展千公里长距离赛,而且已发掘和筛选出了优秀的长距离信鸽;第三,“国血”至今尚未能突破美国“蓝巴龙”创下的4072公里世界最长赛距。
由此,人们看到了一个“残酷事实”:国外优良信鸽的超远程飞翔能力和潜质,先于“国血”而存在,强于“国血”而展现,这种能力和潜质不但早被西方人认知和发掘,并且还在继续挖潜,而非中国鸽人独家培育和创新,中国鸽人作为后者,更像是“后知后觉”者。
那么,中国鸽人对“国血”,即所谓“超长距离鸽族”的培育作了什么贡献?他们进行的又是一种怎么样的培育?
分析此问题前,须明确一个概念:“创新和突破性培育”是指该信鸽本身不具备超长距离归巢(或某类特性)的能力,作育者(鸽主)通过科学的配育,育殖出拥有超越亲鸽原有特性的后代,若形成稳定,则视为新品种新品系的诞生,反之,则归类为对原有能力和水平的“维持、恢复和挖潜式培育”。
来看人类运动例:
人类100米短跑,是速度、反应与爆发力的竞赛,马拉松长跑则是耐力赛。假如让马拉松运动员参加百米大赛,完全可以预知输定,甚至连四、五流的选手都跑不赢。相反,如果让百米运动员跑马拉松赛,即便保持跟随性的速度,也因体能难以支持早早被拖垮。
这是说,两者是不同特质的人进行的不同类型的比赛,也提示人们必须承认一个事实:所谓不同类型的差异,是天生的、天赋的、与生俱来的,也是运动竞技选才时必要和优先的考虑。
再看赛鸽比赛:
假如把向终点冲线看成赛鸽的归巢辨向能力(有心),则体能类型是能否以优异成绩,或者能否完成冲线(有无能力)的主要因素之一。换言之,赛鸽超长距离不归,归巢辨向力并非唯一原因,体能类型同样具有决定性,赛鸽就算拥有超长距离辨向力,属于速度爆发而非耐力类型的赛鸽,必然在不符合自己类型的比赛中不归或落败。
综上所述,现今“国血”仍然处于李鸟形成史上的“继承前人,继续发掘、挑战和验证归巢极限能力”的第二阶段。在此阶段,中国鸽人为了让赛鸽在超长距离赛中完成赛事所做的“定向培育”,除继续针对归巢辨向力的“恢复和挖潜”外,同时也是对耐力类型特性赛鸽的倾斜性筛选,实际结果是超长距离辨向能力与耐力体格类型倾斜式的恢复和挖潜式双向培育。这便是“国血”超远程定向培育的实质和贡献。即便如此,也无证据表明这种贡献与国外鸽友早期培育千公里长距离赛鸽的手法存在突破和实质性差异。
更需强调的是,在需求决定赛事的前提下,现今的欧美鸽友因缺乏需求,或需求不足(也包括条件所限)不举办或很少举办超长距离赛,不等于他们过去和现在手上的鸽子没有超长距离飞翔能力。相反,他们举办的各类长、短距离赛,以及中国鸽人引进洋鸽后开展的信鸽活动,都证明了洋人手中许多反复筛选过的优良信鸽,包括短途快速鸽,本身已具有超长距离辨向能力的先天特质,例如詹森鸽,连詹森们都认为自己鸽子不能飞长距离,事后却被他人证实高速短平快詹森鸽的后代,不但可以在长距离赛甚至超长距离赛上登顶,而且更加早熟和快速,譬如“蓝巴龙”。
信鸽培育是遗传科学,科学讲严谨,要数据更要事实,而且常常(反映本质的)事实比(证明事实的)数据更重要。中国鸽人尚未进行,而洋人上世纪80年代却已尝试成功了4千公里超远程赛事的现实下,中国鸽人怎么可以单凭国内部分地区年年举办也算有规模、目前也算独树一帜的2-3千公里超远程赛,就断言“国血”是中国人“突破和创新性”培育出来的极品超远程鸽族?
三、紧守鸽人那方“静土”,玩赛鸽不是玩政治。“中国人赛中国鸽”——与奥林匹克体育精神相悖的有害思潮
现今有一种趋向,有人把“老品种”升格为“国血”,又把“国血”定义为“中国人培育的极品超远程鸽系”,再解读为“中国已经成为赛鸽强国的明证”,进而提升到“中国人养中国鸽”、“中国人赛中国鸽”的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高度,赋予了“国血”超技术、超科学和超体育的政治和民族主义义涵,以“又红又专”把“国血”推上了赛鸽运动神坛。
可是,参与体育玩赛鸽,本质上玩的是拒绝歧视,拒绝政治介入和干涉的超国界、超民族的拼搏竞争、奋发向上,和人类友谊与和平的奥林匹克体育精神。
《奥林匹克宪章》规定:“奥林匹克运动的宗旨是,通过开展没有任何形式的歧视并按照奥林匹克精神——以互相理解、友谊、团结和公平比赛精神的体育活动来教育青年,从而为建立一个和平而更美好的世界作出贡献。”又指出“奥林匹克主义的宗旨是使体育运动为人的和谐发展服务”。
它表明,奥林匹克体育运动致力于拒绝歧视,摆脱政治、社会干涉,努力营造人类社会和谐之“静土”。这也正是李梅龄与李鸟,老一辈鸽人和“老品种”成功的主要经验和贡献。试想,假如“中国人养中国鸽”,李鸟、吴淞、G绛等“老品种”会诞生吗?进入21世纪后,飞得又快又远而且具有突破性的“新品种”还会问世吗?再如,“中国人赛中国鸽”,你是以洋人、洋鸽、洋教练和洋外援为敌,将之扫地出门,还是向李梅龄大师学习,把巴斯固尔们当赛场好友和好对手,与他们和平共处,同场竞技,促进活动,共创和谐社会?又是否说引进外援、外教、外国先进和为满足需求而设置的形式多样的赛制或赛项,中国反而不能成为体育强国?
可见,一旦体育政治化、民族主义化,鸽友们便被迫当上“政客”和“民族主义者”,排他、歧视、对立和分裂势必横行猖獗,信鸽活动变味之余,严重冲击赛鸽规律和科技系统的研究,阻碍赛鸽运动的健康和正常发展,也可预知中国赛鸽活动必定走向混乱和衰退。
放眼国外,从未见过比利时、荷兰、德国等赛鸽强国有“比血”、“荷血”、“德血”称谓,他们依托传统、成熟、稳定和有利于持续发展的信鸽活动体制和环境,依然保持着赛鸽强国和优质信鸽培育国的地位,并常年不断地向世界各地信鸽爱好者提供良种信鸽。
回看国内,那些不存歧视,拒绝“政治”介入,不受“国籍”“华族”意识束缚的中国鸽人,譬如李梅龄们,多能视野开阔,轻装上阵,既朝气蓬勃,且多有成就,事业上常有突破和创新。反观那些纠结“国”字号,更像把“国血”当“出土文物”来炒作的“鸽界政治家”和“民族主义者”们,不但思想与行为抱残守缺,不求上进,背负沉重,步履蹒跚,而且大多鸽棚“脏、乱、差”,“创业无能,守业无力”,甚至可以送他一只冠军,养出一群“鸡”!事迹与贡献乏善可陈,其中又有某些人不甘平庸,不但不与奥林匹克体育精神“接轨”,反而专行“脱轨”之事。
人们参与信鸽活动玩赛鸽,不是玩政治。当你剥离“中国人赛中国鸽”那件华丽怪异的政治外衣,还原“国血”的本来面目时,其实事情非常简单,“国血”不过是“优秀信鸽在中国本土化后的‘老品种’”!有鉴于此,实事求是的中国鸽人,为何不让它回归它没有政治色彩的本义?难道棚里鸽子下个蛋,本来无关阶级、政治、民族事,也要操弄成冠冕堂皇的“红旗下的蛋”?又或者只因一句“国血”“已经约定成俗”,就让错误真理化,为谬误鸣锣开道,让真理肃静回避?
或许有人质疑:那还要不要表彰中国鸽人的贡献和弘扬中华民族气节?
答曰:肯定要!多些“实”的,不要“虚”的,那就是紧守赛鸽“静土”的李梅龄、汪顺兴等前辈早就展示的,华族后世应该世代相传的、真正能让中国进入赛鸽强国的中国鸽人精神:
空谈误棚,实干兴鸽!
甲午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