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牧鸽人[三十二]
牧鸽人沧桑之潭州鸽事
古潭州二度赛飞奴 解放军三路入星城
学究回家后立于鸽屋门外,隔着栅窗望着彝家头人送给天佑的那四只鸽子出神,他今日交的这七只鸽子,其中有四只是那四只鸽子的崽崽、两只杂交鸽和一只花观赏鸽。这一战将会如何,这四只崽崽是否有彝家头人说的那样神奇?为此他困惑着。此时家栋也跟了进来,他深知父亲的疑虑,他心里也不踏实,上次比赛片羽无归,这回如蹈覆辙,颜面何存。但他还是劝父亲无需过虑,这两天就会有结果。学究又何曾不是这样想呢,但就是放心不下。他感到疲乏,就来到书房趟在睡椅上假寐养神,合上眼不久竟睡了过去。家栋忙完鸽屋的事来到书房,见父亲在躺椅上己睡着,就给他盖上一床毯子后,轻声地离开了。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时分,厨娘李妈来问是否就吃饭。“不用了,弄碗粥来喝就行。”学究吩咐说。家栋来到堂屋禀告父亲说:上午十二点多宋老六来过,说鸽子是在十点半开笼放飞的,见您在睡他就回去了。父子俩正在说话,秦子牧径直走了进来,学究忙放下粥碗下阶相迎。將子牧引到书房坐下,隨即家栋端来两盅香茗奉上,子牧问道:不知这次比赛有多少鸽子?连魁兄交了几只?学究言道:“共收了七十九只,我交了七只,但其中仅有一只是我自己的。”子牧惊问道:此话怎讲?学究将原委说了一遍,这次我也只是试试罢了。子牧一听忙说:“连魁兄,可否让我看看那四只鸽子?”学究一声隨我来。就带着子牧往鸽屋走去,家栋跟在后面。子牧隔着栅窗看了一阵,见屋内有十多只鸽子大多为观赏鸽,其中有几只说不准是什么鸽子,学究见子牧面带迟疑之色,忙叫家栋打开鸽屋将苦娃子那四只鸽子抓出来,家栋进去将那四只鸽子装入小笼拎了出来,子牧接过平举着仔细看过,见四只鸽子都是大眼框、白色眼皮,心形鼻瘤,身形羽质很好。他将笼子门抽开抓出一只灰鸽,手上的感觉与自已在南洋所养的鸽子没有两样,复又抓出一只麻斑,感觉也很好,他这才对学究说:“这几只鸽子很好,我在上海见过这样的鸽子,连魁兄,您今天很有可能会有鸽子回来。要少公子好生守着吧。”学究一听吃了一惊,心想上次放十五里第三天才见鸽,这秦子牧却说放四十里当天倒有鸽归,令人难以置信。
俩人复来到客厅,学究正想向子牧讨教他刚才所说,谁知那戚老头已在客厅坐下,说是闲得无聊过来坐坐。学究问他怎不在家等鸽子,他不屑地说:四十里啊!三天之内能有鸽回就算天照应了,与其在家闷着,倒不如来此找您闲聊,有幸撞上了秦先生也在此,幸会,幸会。彼此又客套了一番,家栋奉上三盅雨前春茶就到鸽屋去了。学究想起子牧刚才所说,但今日未安排人监证验鸽,如被他言中怎生是好,倒不如留下二人做个监证。如是说:我等难得相聚,今晚就在舍下用餐,望子牧兄勿拒。说完喊来李妈吩咐准备晚飯。子牧连声谢过。戚老头说:“秦先生博学见多识广,老朽有一事请教先生,愿先生不吝赐教。”子牧说,戚老您过谦了,赐教学生不敢,您请讲。戚问:听先生上次酒席筵前所言,何谓“师夷技以制夷” 呢? 此其一;先生高人,能否预测这次比赛结果?此其二;潭州鸽事今后发展将会如何?此其三。学究听他这刁钻的三问,心里暗骂这没根的无事生事。子牧言道:据传早在民国二十年,上海一李姓养鸽人,他买了夷人之信鸽,育出自己信鸽,在民国二十一年的一场比赛中击败了夷人,此谓:“师夷技以制夷”。其二:夷邦之鸽经汉化后又一脉传承了下来成为我中华之信鸽,现今外省早已有信鸽比赛。据我所知,杂交鸽遗传好的(可能指的是杂交优势),也能飞百儿八十里的距离、或者更远些。如果这次比赛不完全是观赏品种和本地土鸽子,其中如有信鸽的杂交后裔,我估计今下午可能见到此次比赛回来的鸽子。至于要说今后潭州鸽事的发展这非我能料,不敢妄言之。戚老头听后呵呵一笑其声如鹗,言道:潭州哪来的信鸽杂交鸽,现在都快下午五点钟了,还能有鸽子回么?话音刚落,这时家栋手捧一鸽从后屋转了出来,高兴地喊道:“父亲,我们家的麻斑鸽回来了!”这一声如晴天霹雳使戚公公和老学究都吃了一惊。
这戚老公公怎能相信这个事实,他一把从家栋手中将麻斑抓过来,迫不及待地扯开翅膀查看,只见号码章和“潭州鸽事”的验证章鲜明,清晰可辨、历历在目,与交鸽登记簿比对无误。心想这老古董哪来的这种鸽子。子牧接过麻斑一看,大眼眶黄眼、心形鼻瘤、外形骨架都像它的父母鸽,他点着头说,这鸽子遗传真好。学究拿出报到登记簿在第一栏上逐项登记在册,在监证人这栏请秦子牧和戚老头写下了名字。就在此时厅外有人叫道:“杨老爷,我回来了你一个蛋,不、不、是蛋孵出的,也不是,是回来了一只麻鸽子!”这杨老六高兴得语无伦次。这戚公公就更是纳闷了,怎么这剮皮子也有这种鸽子。学究从老六笼内抓出麻斑交给子牧,经验看章记无误。观其外形等均与前一只无异,他也纳闷这宋老六哪来的这种鸽子。他看完交与戚老头验证。验证完后,学究一一登记在簿,然后说:“头名该是老六的,两只鸽子回来的时间相差无几,而老六到此最快都要二十多分钟,而我呢,是在自己家里验证只需两分钟,故此理应让他,所以说这头名是宋老六的。老六听杨老爷这一说,心想他送我鸽蛋又把头名让给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木讷讷地站着。学究留他吃饭,老六推说家中有事就提着鸽子走了,其实呢他还记掛着另一只未归的麻班鸽。老六走后正準备上桌吃飯,殊不知家栋又从后面抓了一只灰鸽出来说:“父亲,又到了一只灰鸽”。这戚老头就更加不解了,这老古董上次比赛十五里一根鸟毛都没回,怎么四十里倒回这么多的玩意!验看无误后又登记入簿。学究笑着请俩人入坐,虽是家常便饭菜餚却也丰盛,酒过三巡,学究心里高兴还连连举杯相敬,那戚公公不胜酒力,只吃得酩酊而别,秦子牧留下一句话亦告辞而去。
次日上午九时许,那南门罗剃头挑着剃头的伢业(方言:指能收藏剃头用的工具和搁置剃头用物如臉盆、小炉灶、燃料等专做的担子,”不紧不慢一闪一闪地来到杨府门前,连声高叫“杨举人老爷在家么!”家栋闻声出来,见门首站着一个头戴瓜皮帽的年轻汉子,手里提着一小篾笼,墙边放着一付剃头挑子,他说是来验证鸽子的。家栋将他引到客厅,他将小篾笼递给家栋并说:我回了一只鸽子请验证一下。家栋从篾笼里抓出一只鸽子,是只瓦灰插白条。学究验过编号和印章,字跡均清晰可辨,是只比赛回来的鸽子。学究间他大名,他回说没大名、人都叫他罗剃头。于是将罗剃头的名字写上,鸽子登记在簿并在验证栏写上了杨连魁。但还少一人验证簽名,于是对罗剃头说:你得了第四名,但还要在此稍等一会,剃头佬应曰:好、好,我到头门口门坎上坐坐去,兴许还能帮人剃个头。十点刚过,那宋老六提着一只鸽笼走了进来说:我又回了一只麻鸽,剃头佬也跟了进来。学究抓出验看后登记在簿。同时要老六验看了罗剃头的鸽子、并在监验栏簽了名。学究要罗剃头验证一下宋老六鸽子的印章,剃头佬却尴尬地说:我不识字,这罗剃头提着小篾笼走了。这老六被老学究能留了下来。
吃过中饭后学究破例没有睡午觉,俩人在厅堂扯闲篇,老六这对不知底细的麻斑小鸽四十里都回来了,心里除了高兴外还总想在杨老爷口中探过究竟,而学究每每都用一句“不就是两个蛋吗、不用放在心上” 搪塞了过去,他也就不好再问。再说那戚老头在家等鸽归,一上午过去了未见一毛片羽,那无尽头的兰天就像被谁清扫过,只留下几朵飘移的白云。真是:“翘首兰天苦无涯,飞奴难觅两茫茫”。这戚老头实在是耐不住守鸽子不回的滋味,他像个洩了气的皮球,自语连声颜面何存!颜面何存!摇晃着脑壳回到屋里。想当年在御苑饲鸽何等风光,哪里受过这般煎熬,都只怪那娃娃怂着老举人搞什么鸽子斗狠(比赛)。赿想就赿气恼,赿是气脑就涨紫了面皮,无奈佝着腰又来到杨府。见学究与宋老六在喝茶闲谈,靠天井旁放着两个篾制鸽笼。学究见戚老头来了,忙请坐下喝茶。戚老头问:“谁家又回了鸽子?”学究答曰:“老先生来得正好,今天又回了三只,南门罗剃回一只瓦灰插白条已验过了。階下这两只鸽子还得请您验证一下,其中一只是宋老六的麻斑鸽第五名,另一只是老朽刚回的一羽灰鸽第六名。说完离坐将两只鸽子先后抓出递给戚老验看。戚老头仔细验看核对后方在验证栏上簽了字。
宋老六起身说家里还堆着好些生皮子要处理,拎着鸽子笼走了。那金铺刘二掌柜却来了。这戚公公想拿刘二掌柜洩洩气就调侃说:恭喜二掌柜得个第七, 快将鸽子呈上来验验。刘二暗骂这老太监竟如此可恶,自己技不如人还要奚落别人。他面带笑容反唇相向,想戚老爷子定是第六名了,同喜、同喜。学究见他二人相互拿捏,忙说:“好啦,好啦,不要见面就咬。”正在纠结不清时,门外传来高叫杨老爷之声,家栋连忙出去,见一戴毡帽老者立于门外,那旧衣肩上各有一个厚厚的补丁,手中提一装着鸽子的竹笼。他跟着家栋来到客厅递上竹笼,自报家门说:我叫何三炮,家住小西门,靠挑河水卖为生,人称我何水老倌,这只烂花鸽子是今早上回的,我是送完包月的河水后才来的。刘二掌柜接过笼子,抓出一只很花俏鼻子稍大的黑白毛花鸽,验看完章记后递给戚老头并说:“这是你家的花种,你得仔细看看,人家的都回了,怎么就你的不回呢”。说完诡谲一笑,验证完后登讯在簿获第七名。站在一边的河水佬倌一听这花鸽子是那老头的种就急了,忙分辯说:“这只鸽子不是他的种,是去年夏天一只花公鸽子飞到我家就赖着不走,没多久它又拐来一只婆子、就在楼板角上安了家。今天回来的就是它们的崽子,不是那老倌子的种。他这一说弄的众人哄堂大笑,戚老头又涨紫了面皮。
第三天没回鸽子,直到第四天下午,吴韦和尤二各拎一只鸽子来验证,分别获第八名和第九名。第五天回了两只张德福在前获第十名。第二次鸽子比赛总算圆满成功。傍晚,宋老六被叫到杨府,学究已在厅上候着他,老六坐下后学究曰:这两天又得辛苦你了,明上午去陶陶居饭庄将西厅包下来,顺便把这几张发奖会及聚餐的通知依旧贴出去,后天上午十点在西厅开发奖会、中午吃酒席,这回来的人估计会多些,菜淆搞丰盛点,份量多点、讲究个实惠。再去把秦子牧先生、金二官人、莫三掌柜等人都请来,这桌的酒菜要讲究点。如留下的费用不夠,超出的老朽来付。交待完后宋老六走了,老学究也如卸重负顿感安宁。
四月十三日上午九时许,陶陶居西厅摆了六张园桌,尤二在招乎着鸽子朋友入坐,每桌茶一壶、瓜子一碟,招待客人的席上摆上了茶点。宋老六领着鑫二官人、莫云龙和莫三掌柜等人坐在客席上,金铺刘二掌柜、戚老爷子,苦娃子天佑作陪,九点半刚过、学究陪着秦子牧走了进来被让入客席。时针指到十点宋老六宣布发奖会开始,学究曰:“潭州第二次鸽子比赛能获得姣好的成绩,比赛圆满成功,首先要感谢秦子牧先生慷慨解囊、和在坐的涌跃参加。从这两回比赛来看,从用花色鸽子参赛到用杂交鸽参赛,这是潭州养鸽人一亇历史性的转折。也就是说,马可驰骋疆场、而牛只能用来耕田,这就是如今书本子上说的什么规律,通过这两场比赛相信大家已明白了这个道理,我衷心祝愿大家宅第平安、财运亨通。下面请秦子牧先生讲话。”西厅又爆发出一片热烈的掌声。秦子牧站起身来言道:潭州赛鸽能有今日,是潭州养鸽朋友的拼搏精神,和当地士绅的支持。莫氏昆仲千里为潭州引种的壮举令人感叹!我衷心希望大家对鸽子继续行改良之事,发杨光大潭州鸽事。大家又报以热烈的掌声。接下来在掌声和惊叹声中由来宾对前十名发奖赏。发奖会结束后,几位堂倌很快将桌子、地面清理干净。宋老六宣布开席,一时水陆并陈、猜拳行令不一乐乎。席终人散老学究要宋老六和尤二分别送走了鑫二官人和莫氏昆仲,学究送别秦子牧陪着走了一程,子牧曰:连魁兄止步吧,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您我就此别过,眼下时局动荡,连魁兄您多保重,说完飘然而去。老学究立在街头望着离去的子牧,心里由然而生一种似曾有过的情思。
转眼又是1949年(民国38年) 金秋,湘北炮声隆隆,解放军挥戈南下渡江后直逼潭州。8月4日,程潜、陈明仁领衔发出由37名将领签名的起义通电,宣布脱离国民党政府。程潜并发表《告湖南民众书》、《告全省将士书》,宣布湖南和平解放。5日,毛泽东、朱德电贺程潜、陈明仁将军暨全体起义将士曰:“接诵8月5日通电,义正辞严,极为佩慰……诸公率三湘健儿,脱离反动阵营,参加人民革命,义声昭著,全国欢迎。南望湘云,谨致祝贺。”8月5日下午,中国人民解放军138师在小吴门举行入城式,当晚11时许部队分成三路,浩浩荡荡从小吴门进入星城。欲知养鸽人的后事,且待下篇。
历史资料图片:
1949年8月老报纸——程将军率部起义
1949年8月5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第十二兵团的先头部队渡过浏阳河,从小吴门开进长沙城。
解放军分三路进入长沙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