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是一种柔弱的鸟儿,它既不像鹰隼一样强猛食肉,也不像乌鹊一样会巧取豪夺,甚至也不能像麻雀一样见缝就钻。相反,它既要躲避鹰隼的猎食,又要对乌鸦喜鹊的嚣张忍气吞声,甚至对麻雀的小偷小摸也无可奈何,整个一个弱势群体。这与鸽友们的弱势地位到颇为相似,他们既不像官方势力一样强横霸道,也不像“企业家”一样可以白占别人的资源,甚至也不能像地痞流氓们一样靠坑蒙拐骗和给有钱有势的人帮闲而讨杯残羹剩饭。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自然世界里,鸽子似乎很难生存下去,然而它靠着吃苦耐劳、坚忍有信活下来了。正是什么人玩什么鸟,鸽友们靠着忍辱负重、与人为善,也坚强地延续下来了。其实有了鸽子,才有了鸽友,没了鸽子,也就没了鸽友;反过来讲,没有了鸽友,鸽子也难以生存,就会退出人类生活。鸽子与鸽友,正是互相依存的关系。
以笔者在江湖上混迹三十年的阅历,没什么鸟比鸽子更忠诚,没什么人比鸽友们更实在,只有在养鸽中,我才会获得那种没有负担的轻松和快乐。只有在鸽友群体中,我才能够体验到更多的是友谊和共同的乐趣,而不是险恶的用心和互相算计。这些心境,尽管很多人可能永远不会理解——他们往往认为只有争权夺利勾心斗角才是“正经事”。但鸽友们对此却是息息相通,心心相印的,如果没了鸽子,不知这些鸽友的心灵上要遭受多大创痛,感情上要忍受多大空白。
自打帮助诺亚脱离洪水以来,鸽子就被人们视为和平的象征,然而近几年它却被卷入了一连串的麻烦乃至“战争”。先是城里人嫌鸽子的噪音和毛屑烦——他们却对汽车、工厂、建筑工地的噪声、灰尘污染十分宽容。接着又是禽流感——据说全世界已经死了一百多人,而鸽子却还一只没死。最近这次更严重——这次鸽子的对手是飞机。
鸽子与飞机之间爆发了战争!先是“上万羽家鸽威胁昆明机场安全”,接着“厦门机场上空紧急禁鸽”,然后白云机场抓获信鸽。鸽子虽然可爱,但人命关天,这飞机一撞下来可不是好玩的,简单地看来,,在人的生命安全这样堂皇的理由面前,似乎没有什么好辩论的,鸽子应当“清掉”,鸽友应当迁走然而事实并不这样简单,重庆江北机场附近的鸽友就是不肯乖乖地迁走,他们的辩白使我们看到了更多地东西。 兹引中国信鸽信息网报道的全文如下:
重庆江北机场1985年始建,1990年投入使用,2000年扩建,2004年12月完工投入使用。重庆市渝北地区早就是信鸽饲养集中区,1981年12月成立信鸽协会,有会员近500人。2005年“4.20”鸟击飞机事件后,机场和政府发出的禁鸽令,要“强制清除”、“强制取缔”等。不时发出《整改通知书》。
民航法第59条规定:“民用机场新建、扩建公告发布前,在依法划定的民用机场范围内和按照国家规定的民用机场净空保护区域内存在的可能影响飞行安全的建筑物、构筑物、树木、灯光和其他障碍物体,应当在规定的期限内清除;对由此造成的损失,应当给予或者依法采取其他补救措施”。
重庆市民用机场保护条例第九条规定:“机场管理机构应会同民用机场净空保护区域内的规划、土地等行政管理部门确立民用机场净空保护的边界,由机场管理机构设立边界标志”。第十二条规定:“民用机场新建扩建公告发布前,在依法划定的民用机场范围内和机场净空保护区域内存在的可能影响飞行安全的建筑物、构筑物、树木、灯光和其他障碍物体,由机场所在地县级以上人民政府责令限期清除,对由此造成的损失,由民用机场建设单位给予补偿或依法采取其他补救措施”。
重庆江北机场自1985年新建至今,没有划定净空边界,也没有依法“设立边界标志”,未曾做过法律规定的补偿义务,也没有对信鸽做过迁养的补救措施。
去年“4.20”鸟击事件后,4月25日区鸽协向政府报送了《渝北区信鸽协会保护江北机场净空整治信鸽补偿方案》,8月8日又报送了《关于信鸽迁养建造鸽舍的要求》的补偿方案。可是他们却不予理睬,再三发送“整改通知书”,并用“后果自负”等相威胁,从而激怒了群众,引发了100人、136人、158人联名控告强制禁鸽事件的发生。最近,部分群众正在自发集资筹款上告,依法维护合法权益。
上面的信息想来鸽友们都看到了,不必多介绍。
鸽子自然不会战争,飞机更不会主动战争。在这场争端的实质,无非是背后的鸽友与企业之间的战争,是两个群体之间的利益之争。既然是利益之争,就应该按利益的市场规则,双方坐下来讨价还价,在价格上实在谈不拢再找个中间人,比如法院或者政府去谈判,但是很遗憾,这场争端的真实面目一开始就被帮闲们蒙上了一层鸽命与人命之争的面纱,显然鸽命不如人命值钱!那些人冠冕堂皇地教训鸽友:“你们为了一己之偏好,竟然不顾旅客的生命安危,不肯把鸽子迁走吗!”这里我们鸽友也想反问一句:“你们为了节省几个钱,竟然不顾旅客的生命安危,不肯对鸽主进行补偿吗!”为什么企业的利益就比平民百姓的利益重要呢?就因为你们有钱有势吗?
“公众利益”,“人命安危”,多么动听的理由!这场被飞机与鸽子伪装起来的战争实质上就是一场强势集团与弱势群体之间的掠夺与反掠夺的战争,不管他们口头上叫的多好听,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老子要在这里赚钱,你们给我滚开!不许讨价还价!这使我们想起了另几场掠夺,也是同样冠冕堂皇的理由,一场是企业的产权改革,把两代工人几十年的心血和全部未来的希望一夜之间夺走,说是为了改革的大局,但夺走的东西显然没有受归“全民”,而是落在了“管理者”的手中;另一场是圈地运动,把农民赖以生存的土地和市民遮风避雨的房子一夜之间夺走,让他们流离失所,说是为了“国家利益”,但夺走的东西显然是被他们高价转让甚至白给了他们的“关系”!中国的老百姓向来有为国捐躯的大节,他们不怕奉献,但是他们要问:究竟奉献给了谁!这一次,他们又把手伸向了天空,而且比以前更加霸道,连用好话骗一骗你都懒得骗了。这些巧取豪夺得乌鸦呀!它们有合伙人,他们有撑腰的鹰隼,它们有帮闲的麻雀,当然,抢到的东西它们利润均沾。政府扮演的当然还是前几场掠夺中的劫贫济富的角色,就连最小的小报也摇唇鼓舌地企图在主子面前表一表功!在这场势力悬殊的战争中,我悲观地预言:弱者将再一次被蹂躏,而且强者的代理人还将宣布是公众取得了胜利!正如鲁迅先生说过的:“惨像已使我目不忍睹,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
但是我宁愿鸽友斗争而失败,而不愿任人宰割。要让公众听到我们的声音,也要让他们知道:有个性化的权利,才有普遍的权利;漠视别人的权利,也必将失去自己的权利!以往的历史已经说明这个道理,我也愿鸽友将己比人,多关心别的弱势群体。
在美国波士顿犹太大屠杀纪念碑上,一个叫马丁的德国新教神父留下了这样的忏悔之语:“起初他们追杀共产主义者,我不是共产主义者,我不说话;接着他们追杀犹太人,我不是犹太人,我不说话;后来他们追杀工会会员,我不是工会会员,我不说话;此后他们追杀天主教徒,我不是天主教徒,我不说话;最后,他们奔我而来,再也没有人站起来为我说话了”。我也要仿此说一句:“起初他们圈农民的地,你不是农民,你不说话;后来他们抢拆迁户的房子,你不是拆迁户,你不说话;后来他们要杀鸽友的鸽子,你不养鸽子,你也不说话;最后当他们向你奔来时,就没人可为你说话了!”
宋大琦
2006年5月12日星期五
——编者语:作者系资深法官、法学博士、鸽友。